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腐败的酸臭味，残枝败叶遍地，半熟的果实时不时被风吹落，打了几个滚后溜进低洼的水坑里，溅起一片脏水。
森林的小道上有人影急行。两个身披铠甲的侍卫中间夹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
“他娘了个x”郎中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泥水，低声骂了一句。四周只有金属盔甲相互摩擦撞击以及落叶被践踏的声音，眼前的黑暗使他心中有些焦灼。
他的一双眼睛被一块黑布蒙上，两侍卫将他押往某处。行至一地，他感觉地面开始有些陡。又走了差不多三里路，他被示意停下，遮眼的黑布随即被取下。
他终于重见了光明。四周是一片昏暗的森林，其中有不少树挂满了果子，郎中明白了刚刚闻到的甜味来源。他感觉光线有些刺眼，即使太阳已藏身于云端，头顶还盖有一片树顶。
“什么玩意，有钱有势了不起了，什么下贱东西见不得人？多少官家夫人生娃是我给接生的，本半仙什么没见过……”他心里咒骂着。他感觉脚底板有些滑溜和冰冷，才发现新鞋子上溅满了泥水。“一定是这死娘护卫故意的。”他心里嘀咕，想着他们故意把他往泥坑里引时，他脸上的怨气更浓。
身披黑盔黑甲的侍卫在一个山洞前停下，其中一个转身面向柳半仙。
“进去！”
语气不容置疑。
侍卫的脸完全被黑色头盔罩住，只留下两个黑压压的眼洞。这两个眼洞似乎能吃掉周围的光线，他看不到里面的眼睛，更看不到侍卫的表情。他瞬间将脸上的怨容收起，重新挂上招牌式谄媚的笑容，心中暗生不少寒意。
前方山洞洞口很窄，能容下两人并排进去。他心中忐忑不安，开始后悔这次出诊。“他奶奶的，真搞不懂这些权势之族弄什么名堂，难不成要老子给死人看病吗？”他盯着那如坟墓的洞口，心里发毛。但转眼想想对方既然把自己的双眼遮住，定是不让自己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只要自己不做蠢事，性命应当无忧。
“为了白花花的银字。”他心中说道。
他走了进去。
郎中名叫柳半仙，为越州城北街十二巷“半仙堂”掌柜。这是他这些天接到的第一单出诊。中午时分，屋外下起了雨，雨不大风雷之势却不小。外面行人脚步匆匆，柳半仙看着消失不见的人群，心中的愁绪犹如这雨势，不大却没完没了。
“现在的人都不生病了？生病了都不看大夫了吗？”他坐在柜台前自言自语。一想到家里七张嘴要吃饭，药铺却已好几天没人光顾，他心里就烦躁的很。
“才不是呢，爹，隔壁赵家婶婶说你用假药哩，还占女人的便宜。嘻嘻，人家都去回春堂看病了。”他十三岁的儿子正蹲在地上斗蝈蝈，显然听到了他的自语。
柳半仙老脸通红，心虚不已。一旁的婆娘鼓着一只眼睛瞪着他，憋着嘴不说话。看样子她长满雀斑的脸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一场只属于柳半仙的风暴。
“你个龟儿子懂个屁，尽瞎说话。笑啥子，啊，要是再没人找你老子看病，你就等着吃风拉屁，”柳半仙走出柜台，一脚把地上的蝈蝈笼子踢到外面的雨里，吼道：
“这么大个人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玩，你看看隔壁赵家的两小子，一个随着越王从军，一个考上了翰林书院，将来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他娘的读书不行修行也没天赋，还学会说你老子的风凉话，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他儿子柳小仙见老爹把自己养了快一年的蝈蝈给毁了，心疼的快要哭出来。柳小仙看着消失在雨中的蝈蝈笼子，嘴里咕哝着“什么样的爹出什么样的儿嘛，赵家大伯生前是大修士，赵家哥哥当然就厉害哩。我老子喜欢给女人看病，占人家便宜，却指望他儿子学规矩，这哪门子道理嘛。”
柳小仙见他娘常氏正要对他爹发怒，心中有些快意。“儿子怕老子，老子怕婆娘。哼，看我娘怎么收拾你！”他等着看他爹的好戏。
柳半仙见婆娘脸上的风暴正要降临，他的脸由心虚的通红转为失血的青色。正想要狡辩，此时街道上响起马的嘶鸣声。
一辆马车停在他的“半仙堂”门口，有人下了马车，朝药铺里走了进来。柳半仙见马车装饰豪华，一看就是富贵权势人家。他马上回到柜台上，正襟危坐，心中一片光明。生意来了，他婆娘也得把她的怒火憋回去肚里。
来者是个老头，看他的装扮像是富贵人家的管家。“狠狠的挣他一笔。”柳半仙心中想到。他开始筹划着用什么药、多大分量、什么药引等等。即使还没看到病人，他已想好了药方的大半部分。
来者一进来，他婆娘常氏正要笑脸相迎，对方却无视。老头对着柜台里的柳半仙露出一个浅笑，随后袖口在柜台轻轻一挥，无数的银字“叮叮当当”的在柜台上跳跃着，像变戏法一样排成一个不小的圆圈。
柳半仙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他的喉咙不停的上下鼓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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