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感受着掌心下的触感,醉笑道:“猜猜看,咱俩为什么能心平气和地坐着吃肉喝酒?”
“猜不到。”修逸淡淡道。
他说话时的气息挠得昭昭掌心痒。
“因为你没有在我受欺负时闯进来,摆出你高高在上的身份为我撑腰,让那些我费力讨好的人跪在你脚边,唯唯诺诺磕头认错。”昭昭用指甲划了划他眉心的小痣,“如果你比我站得高,望得远,我凭什么还能这样对你……所以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前途好坏都是我的命,由着我自己去走。”
许是酒意上头,昭昭心里当真冒出了火。她怕自己恶向胆边生,会用力把修逸眉心的红痣扣下来带走,于是赶紧收回了手,冷冷道:“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她当真不管不顾地走了。
修逸付了账跟上,默不作声地望着她瘦弱的背影,许久许久后才说:“我骑了两天的马。”
云州城到濮阳县这么远?
昭昭装作没听见,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不能听,不能听……半个时辰前她奴颜婢膝讨好的那些人给修逸舔鞋都不配,修逸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
这次委屈受得轻,她能硬着骨头不求他帮忙,那下次下下次呢?走捷径、攀高枝太舒服了,指不定她哪天就忍不住了,变成摇尾巴的狗,把两人的关系搞得像妓女和嫖客。
妓女……
昭昭猛地定住步子,攥着袖里的那枚扳指,留着能做什么?徒增妄想罢了。
她缓缓回过头,对几步开外的修逸伸出了手,掌心躺的正是那枚扳指。
“拿回去,不然我就扔了。”
月光落在她莹白的掌心,将扳指映得像一滴带血的泪。
修逸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我当真会扔。”昭昭重复道。
说完狠话,昭昭左顾右看,扔到左边的屋檐怕摔碎,扔到右边的池塘怕捞不到……见修逸不言不动,她把那枚扳指扔进路边积雨的大水缸,砸出一朵虚张声势的小水花。
明明是她薄情寡义,她倒黯然得像是自断一臂:“不准再来找我了。”
脑中的酒意已经全醒了,卷着落叶的夜风吹得昭昭身上很凉。她明明该走的,却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像是在等头顶高悬的刀落下来。
搞得这么难堪,她以为修逸会难过,会失望,会转身就走,再也不来……可她的手腕忽然被捏住了,紧攥的掌心被扒开,冰凉凉的东西塞进来。
那是一枚印章,上好的长条玉,上面的乱痕混着血丝,不知是哪个愣头青在刻章时弄伤了手。
“我小时候读书,读完后喜欢在末页印个章,太傅说这是个好习惯。你已经开蒙,我来不及仔细抛光后再送你,粗陋之物,不想要的话也可以丢了。”修逸淡淡道,“方才我说的话你不想听。那我换一句——我要去北边了,再也不会烦到你。”
说完这些话,他如昭昭所愿,干净利落地转身走了。
这一次,昭昭没勇气去看他寥落的背影。手中的印章凉得发烫,像一颗颤抖的心。
她知道修逸还没走远,她想冲他的背影大喊‘等我发达了,再挺直了背来找你’。
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任由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
小多跑了四五家青楼,拿着昭昭描的画像,顶着老鸨错愕的目光,好不容易找出了三个模样像且有脏病的姐儿。
脏病难医,一旦染上了就得花钱续命。偏偏染上脏病的姐儿都赚不着什么钱,进少出多。
当小多拍出三张银票在她们面前时,她们感激涕零地恨不得磕头,道过谢后,怯生生地问:“小哥儿,咱三个一起陪你?你莫不是遇上了啥事儿,想不开了?”
小多清了清嗓子:“不是陪我。我家老爷好这口,让我先搜罗着,留待后用。”
三个姐儿面面相觑,疑惑又震惊。她们在纸上落了名,嘀咕道:“你家老爷人还怪好嘞。”
出了花柳巷,小多回到方才的烧烤摊上,发现昭昭修逸都不见了。他拉住老板问:“坐这儿的那两人往哪去了?”
老板指了指街尾,害臊道:“那小两口搂搂抱抱,急不可耐地往没人的地方去了!”
小多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往黑黢黢的街尾跑。等到了,却见昭昭独自坐在积雨的大水缸边发呆,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啪嗒啪嗒滴着水。
“昭昭儿……”小多到她身边,无奈地问:“你发酒疯,跳水缸里做什么?”
昭昭望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小多左看看,右看看,果然没看见修逸,不平道:“人家屁股还没坐热呢,你就又把他凶走了?”
昭昭攥着两只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啊你!”小多气得跺脚,想骂几句,又忍住了。
他见昭昭这怂样不像能走路的样子,便去车马铺租了匹小马,让她倦恹恹地趴在马背上。
小多牵着马,嘀咕道:“昭昭儿,有天你不在,我问了言哥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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