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接到赵文洁的电话时正准备睡下。
她握着嗡嗡震动的手机，望向赵曜，并没有按下接听键。
赵曜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串数字，伸出了手：“给我吧。”
赵文洁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文竹并不知道，因为接通电话后赵曜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文竹没有提问，等着他开口。
“睡吧。”赵曜关了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两人沉默地躺在黑暗里，带着各自的思量。
不知过了多久，赵曜觉得自己昏昏欲睡时，文竹开口了。
“你妈妈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赵曜将手搭上文竹的腰，抱住了她。
“真没什么事吗？”文竹翻了个身，面对着赵曜。
“没有。”黑暗中，他的手描着她的轮廓，“你要是睡不着，不如我们……”
“滚！”文竹啐他，“睡了。”
直到睡去，隐隐的不安一直笼罩在文竹心间。
下半夜，安城下起了雨。文竹在雷鸣中醒来，身边赵曜睡得安稳。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4点35分。
临睡前，手机被赵曜调了飞行模式，这事以往通常是她自己做，赵曜已经很了解她的习惯了，所以替她做了。
想到这里，她吻了吻他的侧脸。
睡意突然变得稀薄，她关闭了飞行模式。
这个认知在胸腔炸开的瞬间，记忆深处某扇生锈的铁门被气浪掀飞。
下一秒，手机频频震动，无数条提醒纷至沓来，蜂群嗡鸣般的震动声撞碎一室寂静。
当第十七次提示音跌入黑暗，赵曜撑开沉重的眼皮时，正撞见文竹凝固的雕塑般定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
蓝光映照的屏幕上，十五分钟前的视频邀请像道未愈的伤疤，下方紧跟着的灰色气泡里，五个方块字正在文竹视网膜上烙出青烟。
简单的一句话，文竹觉得每个字都那么陌生。
她确认了好几遍发件人，“汤总”两个字被她盯出了重影，她才彻底理解那五个字。
——林屿去世了。
意思是，林屿死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于她而言，他和那些每日在街头上擦肩而过的人一般，迟早有一天会消失在人海，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而那些他与她之间的爱恨纠葛，都将消失不见。
她觉得这些都会发生的。
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她隐隐有种预感，觉得如果运气好，某天再相遇，或许他们可以握手言和，坐下聊聊天。
但他死了。
不对，他真的死了吗？之前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也许当她惊慌失措赶到现场时，她又会遭遇另一场落寞。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又能喘息了。
“怎么了？”赵曜轻轻拭去她眼底的泪水，轻声问了一句。
文竹如梦初醒，看向赵曜：“你妈打电话给你说了什么？”
赵曜沉默了一会儿，“你都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文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妈说林屿昨天又脑溢血了，这次凶多吉少，让我尽量回去一趟。可是我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也许我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且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我在或者不在不会影响任何事情任何人。”
“怎么会没关系？他不是你哥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文竹不理解。
“嗯，我冷血。”赵曜冷笑一声，“所以呢？你希望我去是吗？就算我回去了再也出不来？”
“可是你们是亲人啊！你有义务去送他最后一程。”
“我看是你想最后见他一面吧。”赵曜说，“我知道了。我懂你的意思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不是……”文竹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赵曜拿起文竹之前给他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来接我。”
接下来的时间，赵曜一言不发，文竹几次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登机前，赵曜开口了：“文竹，一旦踏上这趟航程，后面的事情就由不得我了。你如果现在说不去了，我们就不去了。好吗？”
文竹说：“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那如果面对不了呢?”
“没有什么事情是面对不了的。”文竹说，“除了生死，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解。”
赵曜沉默了一会儿，“我突然好希望那个死掉的人是我。”
随后他登上了飞机，不再开口。
三万英尺高空的气流在金属外壳外嘶鸣，座椅靠背的倾斜角度却将人卡在不上不下的尴尬里。
毛毯纤维摩擦着手腕内侧的纹身，像某种未完成的告别在皮肤上留下的灼痕。
赵曜的手指在舷窗上划出一道水痕，那是文竹的影子映照的地方。
文竹并未注意到他的动作，她一门心思望着高空中的虚无。赵曜想，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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