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湖心亭中。
华凝月和张继宗相对坐着。
华凝月微微垂眸，有些不敢看张继宗双眼。
张继宗无奈叹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可我想不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也不快了。距离我有这个预感，都过去很多年了。”
他依旧看着华凝月，舍不得移开目光。
现在，或许还能多看几眼。
远处，易惊舟手里拿着一坛子酒，径自喝着。
他表情难得阴郁。
苏荣就在他旁边，低声道：“你也看到王爷那样子了吧？就算现在真要逼王爷放弃，王爷也不乐意。倒不如顺着王爷心意。”
易惊舟又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酒：“你说说，王爷他究竟啥毛病犯了？他自己烤的鱼难吃他吃的出来啊，还心甘情愿地吃！？”
易惊舟带着张继宗来到王府后，就去了找杨放礼，并且在书房中尝过杨放礼亲手烤的鱼。
碍于杨放礼目光威胁，庆幸于他原本就不相信杨放礼厨艺，只吃了一小口，好歹吞了下去。
易惊舟自认自己在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方面远不如杨放礼。
结果就连他都不愿继续尝的东西……杨放礼竟然还真能忍着吃下去？！
而这一切根源，都是此时正和张继宗进行单独交流的华凝月！
“这毛病，怕是无药可治。”苏荣忍不住笑起来，“我倒觉得，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能看到他这模样，分外难得。说不定什么时候王爷就放弃了，也说不准等到华姑娘手痊愈了，王爷厨艺还真练出来了。”
易惊舟继续咬牙切齿：“华家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早知道这样，当初还是不管他们究竟是不是厨神后人，先解决了事！”
苏荣笑意更忍不住：“易二爷，你这才是胡话吧？真有人让你对华家动手，你恐怕是第一个要阻拦的。”
“胡说！”易惊舟重重地哼一声，红着脸，狠狠地将空了的酒坛扔开，“小爷才不可能这样！”
湖心亭中，张继宗犹自道：“我以前想过，以后究竟谁能那么幸运地得到你的青睐。只是我想不到，会是皇家的人，更想不到会是凌王。”
华凝月轻轻眨了一下眼：“你以前就知道凌王？”
张继宗一滞。
他笨还要继续说的话，都被华凝月这问题打断。
过了片刻，他才摇头：“我不过是一个临水城中小饭店老板的儿子。”
华凝月依旧浅浅笑着。
她明亮如星辰的双眼，似乎能将张继宗心底藏着的隐秘照亮。
张继宗渐渐不自在起来，尴尬地干咳几声，总算想起自己还想说什么。
“曾经，我真的觉得，哪怕你将来会喜欢别人，那个人，也不会和皇家有关系。甚至……我没有想过，那个人会和官家有任何关系。”
“我对凌王……确实有些偏见。”
“就算在这临水城中，和凌王有关的传闻都不少。甚至在认识你之前，我还听说过很多凌王如何流连烟花场所的事迹。”
“哦？”华凝月反问一声。她清亮的眼中稍稍添了分寒意。
张继宗又是无奈一笑：“都不是什么隐秘。如果你有心要问，总能问得出来。哪怕现在城内很多人都察觉异常，未必还敢直接和你说太多事情。但有些东西，瞒不住的。”
华凝月的心沉了沉。她轻叹：“是啊，有些东西，真的瞒不住。”
但她感慨的，却是自己一家的身份。
瞒得了一时，但总不可能永远瞒着。
她先前还对陆西玉日渐明目张胆展现身份的举动有些疑惑。
此时再想，方才觉得，或许陆西玉正是认清了这点，才会如此行事。
华家，迟早都会展现在其他人面前。
哪怕华家现在放弃所有对厨神秘籍残页的追踪，都会有人在逐一排除了其他可能后，最终将目标落到他们身上。
而和厨神有关的传言越多，现在的形势越乱……
反而是他们越有可能摆脱多年来危机的关键。
而这时候，和皇家攀上关系？
华凝月更觉自己的心往下沉。
当她的父母都开始暗中赞成她和杨放礼在一起，那就已是华应洪和陆西玉准备着借助皇家的力量保护她的表现。
大概是更清楚一直追寻他们一家人下落的人的强大，这才要如此行事。
张继宗看着出神的华凝月，本还想说的话，最终吞了回去。
他又笑了起来。
以前总是显得有些莽撞的男子，今日却格外温柔沉稳。
“小月，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他不等华凝月回答，就已经往下说，“那时候我告诉你，如果你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出头。”
华凝月点点头。
“我记得。”
那时候，她刚刚和家人一起来到临水城。
这儿的一切，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
就连其他的小孩，都是陌生的。
她一个人……略微有些孤单。
那时候的华家，艰难地试图在临水城中立足。
而张家，是最早和华家达成友好关系的一家。
张继宗这个年纪和华凝月差不多的男孩，就这样，成为了保护着华凝月的人。
偶尔有些小孩欺负华凝月刚刚来到这儿，还不大听得明白这地方的语言，又对这里的许多生活习俗都不了解，就有点欺负华凝月。
张继宗就在那时候，一次次地站出来，为了华凝月，还要和其他小孩打架。
华凝月本身并不喜欢过多地去依靠他。
但他，却和华凝月说过，只要华凝月有需要，并且告诉他，那么他一定会站出来。
那些往事，两人都还记得。
只是那些往事，同样已经有些遥远。
现在再来回忆这一切，也就只是已经让两人都觉得，心底一阵感慨。
华凝月眼中的愧疚更加浓郁。
“张继宗，我……”
她小时候，还会在张继宗的面前，有些肆无忌惮的的亲近。
毕竟，那时候，陪在身旁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唯一的玩伴，总是分外重要。
就算后来有了更多认识的人，张继宗依旧是最重要的那个。
只可惜……长大之后，一切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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