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尸海,非沈安若所愿。
这本是一座祥和的村落,不乏欢声笑语、含饴弄孙,如今一瞬死寂,偌大的椰叶也覆盖住了每一具冰冷尸体,就连粗壮的树干也在一刻间沉入冬寂。
遏摩国本无寒冬,沈安若却制造出了史无前例的冬寒。
她已在懊悔着自己的决定,那决定也不过是一句豪言壮语,甚至就是一句怒语。
或许,这就是权力吧。
——当权者能在弹指间覆灭一族,亦能在轻描淡写间毁灭一切。
可并不是每位当权者都能去正视萧萧灰烬,尽管那已是灰烬,会随着风远去,也会随着雨水消逝,却永远无法磨灭曾经存在过的美好和安泰。
——这就好比从一个小女孩手中夺走了她最爱的洋娃娃,可以将洋娃娃撕毁、烧掉,却永远抹除不掉洋娃娃曾带给女孩的快乐。
既抹除不掉,那就也将小女孩一并除掉,如此斩草除根的做法的确能不留痕迹。
可不留痕迹就真的没有痕迹了吗?
——不,这痕迹会在沈安若的心中永存,亦会在梵珞娅的梦中反复出现。
这也便是痛苦的根源、杀孽的纠绊,终会汇集成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姐姐,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无论这是不是姐姐想要的结果,此地都将成为我此生挥之不去的梦魇。”
“我只恨自己做不到冷酷无情,要按道理来说,姐姐覆灭阿卡曼部也于我有利,我无需担心有人会为阿卡曼鸣不平,亦无需担忧阿卡曼部会再次壮大...”
“可姐姐,我还是很心痛,且还是极度的钝痛...这钝痛不单单是无法面对此处死去的人,还有整个遏摩国的尊严!”
梵珞娅的声音已逐渐沉重,其最后一句话也仿佛在用吼来言说。
说罢,她也步步逼近着沈安若,除了身体靠近外,她的眸光更是带满了恨意,“敢问,我遏摩国是有多么得弱小?我梵珞娅又是有多么得无能?!我连这片土地上的小小部族都护不住,竟还期待着姐姐能在覆灭眼前的部族后,能放过遏摩国内的子民...我这个圣女还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呀!”
沈安若闭眸昂首,慢慢咬紧着下唇,她并不比梵珞娅心里好受,她也压根就不敢返回王军在城外的营寨中,因为她无法面对众女将的伤亡情况,她在刻意逃避着,也在试图麻痹着自己...
——不去面对,是否就不会有损伤?
——不听不看,是否十七位女将都能依旧活着...
如此质问灵魂的问题,换到每个人身上恐都难以接受,更无法释怀。
然,她也的确错了,再次错得离谱可笑...
她不知齐麟每次制造出杀戮后,会不会自责自怨。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场杀戮过后必要有一颗无动于衷、冰硬凉薄的心,否则,任谁都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更再难安睡。
而这还不是极痛之处,真正的悲痛也永远是互相伤害、彼此折磨。
就拿此事来说吧,她明知梵珞娅是好人,也明知自己可以与梵珞娅成为好姐妹,可她就算知晓这些又如何呢?
——她不是依旧做出了伤害梵珞娅的举动嘛...
这人呐,还当真可笑至极,往往不先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只想着如何发泄心中的苦痛和情绪。
如今发泄完了,该杀的也杀了,该灭的也灭了,可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反倒要遭受梵珞娅的仇恨和幽怨。
或许,人生真谛不过四字便可诠释,那便是向外索求、一致对外。
有人就会说了,你这不是四字啊,而是八个字呀。
可若细想,无论是向外索求,还是一致对外,都必须先做到化解内部矛盾,体谅内部因素。
问题一定是在外部,即便是家族内部有了冲突和不满,也大多是外部因素所致。
若无外部那些诱人的条件,原本和睦的大家族又怎会彼此伤害呢?
——谁也不会闲得蛋疼,乱折腾。
但,在现实生活中彼此伤害的戏码却又每天都在上演,用不着“比比皆是”来形容,就单是每次家庭冲突便是最好的考证。
——女人嫌弃丈夫没钱,痛骂、诋毁,索性离婚。
——男人嫌妻子不解风情,早出晚归,留恋霓虹繁华。
他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懂得改变的重要性,反倒像是在固守着堡垒般胡乱开炮。
倘若,能解决掉问题,那一顿乱炸也是好的,问题是能解决问题吗?
不仅解决不了,还日日加深着怨恨,日子久了必生抱怨。
——很多人总爱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的原因,也多半是不愿直面自己的问题和短处,当个人尊严胜过一切时,那也免不了一场扞卫。
——假如,夫妻同心,携手向外,努力向外索求,来充实温馨家庭,那试问还会有诸多内耗吗?
现在,沈安若就已不想再内耗下去了,这不仅对她没好处,也对梵珞娅绝无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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