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万籁俱寂，城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衬得这夜愈发深沉。方大明睡得沉如磐石，均匀的呼吸声在静谧的房间里轻轻回荡，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
章小娴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每动一下都像是怕惊扰了这夜的宁静。她赤足踩在地板上，那凉意瞬间自脚心窜至脊梁，激得她微微一颤，却也只能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轻手轻脚地摸到客厅，在沙发缝隙里摸出了那包早已藏好的香烟，从中叼出一支，然后缓缓朝着阳台走去。
阳台外，夜色如墨，只有远处几点稀疏的灯光，像是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她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轻响，微弱的火苗在夜色中跳跃，点燃了烟头。那烟头在夜色里明灭不定，宛如鬼火一般，忽明忽暗地映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她下意识地朝楼下望去，只见路灯下停着一辆的士。那昏黄的灯光洒在车身上，给这寂静的夜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章小娴眯起眼睛，努力地望去，忽然觉得那司机有些面熟。就在她思索之际，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晒得黧黑的面庞——竟然是王晓军！
章小娴的心里“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他怎会在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多年前北方小城的那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晚，金老板的小车栽下河后，整个小城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王晓军塞给她两千块钱，语气急切地说：“去南方吧，别再回来。”彼时，他手腕上的卡西欧表沾着淤泥，表带断了一截，显得格外狼狈。如今，那旧表竟然还在，只是表带换成了黑色的胶带，在夜色中隐隐泛着光。
章小娴的指尖微微颤抖，她迅速掐灭了手中的烟，烟头掉落在地上，溅起几点火星。她慌忙缩至窗帘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王晓军仰头望向楼上，目光似乎穿透了窗帘，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章小娴慌忙蹲下，双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心跳如鼓擂，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方大明在卧室里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一些含混不清的梦话。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摸到了放在枕边的手机。他迷迷糊糊地打开手机，给大粒麦发了一条消息：“你派来的人，能不能别跟得这么明显啊？”
消息刚刚发出去，阳台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方大明猛地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门口。只见他身披一件白色的浴袍，站在门口，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啊？”方大明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床边走来。他走到章小娴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上，关切地问道：“你冷不冷啊？”
章小娴却像触电一样，迅速地甩开了他的手。她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方大明，质问道：“你楼下的那个司机，到底是什么人？”
方大明显然没有料到章小娴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微微一僵，脸上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着解释道：“哦，你说小王啊？他就是我叫的代驾而已。昨晚我喝多了酒，担心你开车不安全，所以才叫了他来。”
“真的是这样吗？”章小娴的目光依然紧紧地锁住方大明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朦胧的睡意，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注意到方大明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血丝，但却好像被一层磨砂玻璃遮住了一样，让人难以窥视到他真正的情绪。
章小娴想起了马应雄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方大明那老狐狸，可精得很呢。你可别把他当成真的糊涂虫。”
回到卧室后，方大明像往常一样，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章小娴静静地躺在他身旁，眼睛却没有闭上，而是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水渍的形状，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参演过的舞台剧《青鸟》的布景。
在那部舞台剧中，她和马应雄饰演一对恋人，他扮演的是勤劳善良的樵夫，而她则是美丽动人的仙女。在谢幕的时候，马应雄在后台偷偷地吻了她一下，并轻声说道：“小娴，我们一定会成名的。”
如今的马应雄已经成为了一家时尚品牌的CEO，而她却只是一个依靠他的资助开了一家店的“章小姐”。至于王晓军，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在县城打拼的朋友，如今也只能开着出租车，被人称作“小王”。
就在这时，章小娴的手机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大粒麦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大粒麦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粤语腔调：“小娴啊，那个司机绝对不是我的人！会不会是方大明在背后搞鬼呢？”
章小娴没有回复大粒麦的消息，而是默默地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然后，她缓缓地侧过身，凝视着方大明熟睡中的面容。他的眼角不知何时增添了几道浅浅的细纹，法令纹也比以前更深了一些。
以前，当方大明对她说要养她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朝气。那时，他在电视台附近租下了一间小小的loft，每天都会为她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告诉她只要攒够了钱，就一定会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
如今房、车、戒指等物质条件都已具备，然而她心中却始终感觉缺少了些什么。就好像那些摆在商店里售卖的设计师品牌一样，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实际上内里却充满了未经修剪的线头，显得有些粗糙和不完美。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章小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终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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