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渊凝视着景明月的脸,他想触摸她的面容,却生怕冒犯了她。他用力抓紧木椅把手,指尖几乎要嵌入椅子里,骨节泛白,青筋毕现。
景明月猜到了陆寒渊在想什么,淡然笑道:“我的脸不是易容的,是真的。你若是不信,想上手验证也无妨。”
景明月以为陆寒渊会检验她的面容是否真实,不料却听见陆寒渊道:
“如果一个人,不是易容却样貌大变,那她一定……要吃很多苦吧?”
昆仑练功的那些岁月倏然而至,那风雪交杂,冰封荒芜的两年,她曾几度不知自己是生是死,在执念与坚持中痛不欲生,几度被仇恨执念湮灭反噬,又几度因那些想做而未竟之事活过来。
两年之后,改天地换人间,连这张皮相都不是曾经模样。
从此,衡阳少了一个厉害的杀手,多了一个天下闻名的掌院。
“或许吧。”那些痛苦随着那张皮相一同,早已被她揭掉。
她从未后悔。她甚至感恩那些痛苦,让她更加坚定她的路,有更强的力量去护住更多的人。
陆寒渊想起十几年前的净房,利刃割下的不只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更是他的尊严与过往。
但这些远不及失去她的痛苦来得痛彻心扉。那时他真以为她死了,万念俱灰却仍坚持着咽下这些苦楚,加入皇昭司,只为手刃成康叛党能给她复仇。
“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剑叫什么名字?”景明月倏尔开口。
“叫什么?”
“天问,屈原的《天问》。”
景明月放下手中的小刀,整理好易容的工具,将箱子用力盖上。
“今夜,我要替很多人,向上天问一个公道。”
很多人,包括她与他。
问公道,是支撑着他们历经苦楚还要活下去最重要的意义。
凭什么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做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如果天子不能予民公道,那就让千千万万的民自己讨回。
屋外响起脚步声,景明月将门打开。
门外顶着她的脸的人是尹燕泥。
“一切准备妥当。时辰差不多到了,你们准备行动。”
景明月点头表示知道了,尹燕泥顶着景明月的脸不敢离开太久,交代完之后便火速离开。
景明月的视线落到陆寒渊退下的甲衣之上,从中拾起那方六博盒。
陆寒渊屏住了呼吸。
所幸景明月没有打开六博盒,只是平静地拿起,平静地将六博盒递给他。
“今夜是场硬战,收好,防身。”
景明月走到门口,在离开前对陆寒渊回头一笑:“新郎官,准备起身去见你的新娘了。”
“在我讨要公道的那一刻前,我们都应该享受那份喜乐。”
景明月反手将门拉上。
房门砰然关闭的瞬间,门外的景明月才敢吐出胸口积蓄的慌张。
六博盒的盒底,没有那抹虽然极轻极浅,但她格外熟悉的暗纹。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六博盒的秘密。
门内的陆寒渊仰头将眼泪倒逼回去,他不敢弄花这张她精心雕琢的假面。
虽是顶着别人的脸参加这场婚礼,但只要同拜天地的新娘是她,于他而言,已是求之不得之幸事。
陆寒渊身骑白马,穿过半个辽阳城,去迎接他的新娘。
紧张是真,欢喜也是真。无论是身形,还是神态,都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扮演今日的萧守义。
虽然整个辽阳城都知道,吴王此次是纳侧妃,但整个婚礼的规格仪制完全是按亲王迎娶正妻王妃的规格置办的。全城的百姓都纷纷涌上街头参观辽阳城里百年难遇之盛事。
“都这排场了,怎么只是个侧妃?”
“这你就不懂了,陛下是在惩罚李节度先前的不敬朝廷之罪,才只允许那位李芙小姐做吴王的侧妃。”
“侧妃又怎么了,吴王又没有正妃。只要吴王的心在李小姐身上,那扶为正妻不也有可能吗?”
“……”
陆寒渊强迫自己勒紧马缰,跟随接亲的队伍,在满城飘舞的红色喜绸和摩肩接踵的百姓此起彼伏的庆贺声中缓慢前进。他疯狂克制着自己回头看喜轿的冲动。
李府门前,李芙头顶大红盖头与李禄李?拜别后,由身边侍女搀扶而出。
圆领蟒袍真红大衫随着她的脚步摇曳出一片金玉锦绣、灼灼风华,一身凤冠霞帔格外明艳,但落在陆寒渊的眼里还是过于平庸了,远不及她万分之一。
陆寒渊的目光一路追随着李芙走向喜轿,李芙的侍女悄悄附在李芙的耳边道:“小姐,姑爷一直在偷眼瞧您呢!”
李芙想起萧守义晶亮纯澈的双眸,盖头之下的双唇悄悄地弯起,低声嗔怪道:“别说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李芙扶进艳粉浮金的喜轿,喜轿的红色车帘落下,轿夫将喜轿抬起,转了个弯,往来时的方向折回。
陆寒渊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
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在新娘起轿的那一刻,新郎的眼中瞬间坠入了万千星辰,蓬勃汹涌的爱意在深秋的辽阳城里开出一片明媚热烈的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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