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很痛吧？
“……他特别痛，对不对？”
玄玥哑声。
莲台暗处传来压抑的哭声，隐隐烁烁，悲痛欲绝。
痛啊。
怎么会不同呢？
那一口又一口的血，那冰冷无温的指尖，是上天对他的责罚，也是对他的警告，他就在日复一日与她一起欢笑的日子里，消耗着自己，直至最终的毁灭。
可是怎么办呢，他爱她啊。
非常，非常。
非常，非常，非常……
姜璃浅痛恨自己的迟钝，更加痛恨那个已经离她而去的人。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要擅自承担这一切的痛苦，把他认为美好的一切都留给她？
如果，如果她能早点知道，至少，至少，他们能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时光，更多的望着对方，更加记牢对方脸上的每一处纹路……
明明才二十年，她就已经开始模糊他的样子了。
她不想，她不想忘记他啊！
他怎么能成为一个不存在的存在，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她留呢？他太残忍了……
“也许我可以帮你。”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阵波动，紧接着她就来到了一处有花有草的地方，围绕她的不再是电光闪烁，危险可怖的玄雷池，而是漂浮着一朵一朵粉色莲花的莲花湖。
湖水中木桥连着木廊，有人从远处的水光里走来，身影挺拔，步履缓绝。
姜璃浅慢慢低头，苦笑了一下：“你能怎么帮我？”
“我可以帮你消除所有的痛苦。”
“痛苦？”姜璃浅冷冷抬眸，从莲台上吃力地站了起来，直视面前的人，“入魔，就没有痛苦了吗？那么你的痛苦又是从何而来呢？”
“姬晏，你利用我们，害死莲莲和北尧，现在还有脸来找我？你是觉得，我真的是个懦弱无能的软包子，任由你拿捏？！”
姬晏紧绷着脸色，恢复成魔族的眼睛，漆黑中泛起深蓝色的暗光。
“我不想你死。”
他说。
“我也不想他们死。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痛不痛苦，他没有选择。
但是，他真的没想他们死，可是水莲儿的心脏就是开启天外域入口的钥匙，他不得不那么做，秦北尧毁了他辛苦藏匿的魔族通道，以致同归于尽，也是他不曾料到的。
为了族人的生存，他必须占领这个世界，她如果不入魔，便要站在他的对立面，他不想亲手杀了她。
诸般罪孽已在他手，他没办法回头，也不能选择回头。
便是绝路。
也只能是绝路。
真的不怪姜璃浅很轻易就信任了他，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哪怕到现在，哪怕他的部下已经吞没了无数城民的性命，姬晏也是一个干净皎然的翩翩公子模样，没有属于魔族的戾气，也没有阴暗森然的感觉，天然的贵气，不矜不傲。
他实在不像个魔族少君。
但他又实实在在为了魔族，手染无数人的鲜血。
“璃浅，别逼我，成么？”
姜璃浅垂眸，声音轻颤，却字字清晰：“是你在逼我，晏清。”
姬晏微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无法改变。
毕竟曾经是好友，他了解姜璃浅的脾气，既然她认定了不会站在他这一边，那就绝对不会改变。
魔族存活复兴的使命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他不能容许有一点差池。虽然现在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下去，可姜璃浅是个变数。
她一直是个变数。
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
而他，不能让这样的变数存在。
无法拉拢，就只能铲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平静无波的莲花池忽然开始不断地冒起沸腾的气泡，阳光明媚的天空骤然变成了嗜杀的暗红色，狂风扑面而来，空气里都是散不掉的血腥气。
姜璃浅扫视四周，低低冷笑了起来。
“梦里杀人，就跟你梦里给我种下魔种一样吗？”
姬晏握紧袖里的拳头，一言不发。
多说无益了。
姜璃浅擦了擦嘴角开始往下淌的血丝，眼里的嘲讽越来越深。
她张开手臂，任由狂风杀过来，将她的衣裙吹得“哗哗”作响，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身上。
“来啊，今日你不除我，来日我必杀你！”
姬晏瞳孔震颤，握紧的拳头骨节泛白，青筋毕现。
而随着他情绪的波动，昏沉沉的天完全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威压袭向莲台上的姜璃浅，似要将她在一瞬间碾成粉末。
然而早就虚弱无比的姜璃浅却一点也不害怕这可怖的渡劫威压。
这个是梦。
再真实，也只是个梦。
只有她自以为是真的，才会真实遭受攻击，而姬晏，现在绝对不可能冒然潜入全面警戒的天乾宗。
就像她被种下魔种时，她以为那是真实的，所以才会被暗算。
她会重蹈覆辙第二次吗？可笑！
不过他这么自大，正好给了她机会！
姜璃浅微微抿唇，单薄的身形宛如风中随时都会被折翼的蝴蝶，那双含着山岚雾气的眼睛隐现疯狂危险的血红色。
就在姬晏准备给她致命一击时，姜璃浅双手结印，巨大的引雷阵瞬间显现在她的脚下，刺眼的光芒直冲天际，下一秒，天光骤然变成白色，紫色的天雷盘旋在云层之上，竟让整个梦境都变成了亮眼的白昼。
“玄雷谷多得是用不完的天雷，我把它引到梦里来，你不会觉得被冒犯吧？”
话音未落，不待姬晏有所反应，巨大的，覆盖整个天空的紫色雷龙睁开肃杀冰冷的龙眼，便咆哮着冲向了地面的姬晏。
姬晏心中大骇，满眼的震惊之色。
她竟然知道他现在最忌讳的东西是什么！
她居然反过来利用浮屠梦境，把他当做真实的他，给他致命一击！
当雷龙锋利的电爪抓破他的血肉，姬晏生生挨下这一击，霍然半跪在地，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然而他来不及管身上的重伤，眼里哀戚甚极，眸光随着血影颤动，却只敢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她：“她在你这里，对不对？她终于要来杀我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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