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芝生了个孩子，在医院住了十五天，还是在秋收的时候。
这件事成了镇上最新的八卦，她人还没到家，关于她的传说，早就通过口口相传散播开了。
镇上的女人提起冯雪芝，无一不是羡慕又嫉妒。
大家都是女人，人家生孩子可以去医院，听说医院条件特别好，生完孩子还能打营养针。
她在医院住了十五天，听说吃得特别好，顿顿都有肉。生个孩子花了一百块多块钱，看来长得好的就是值钱。
村里人的八卦，本来就是捕风捉影，没有事实根据的。加上唐文芳的添油加醋，好像冯雪芝不是去生孩子的，更像是去旅游的。
事实上，医院里花了六十几块钱，全是冯雪莹付的。至于吃饭嘛，也是能省则省，大部分时候都是吃干馍馍。
林加善就带了个饭钱，冯雪莹还没怎么让他花，大部分都是自己掏钱。
唐文芳连住院费都不给，怎么还有脸跑出去宣传？
冯雪芝刚回到家，就有人上门看她，不为别的，就想看看医院生出来的孩子到底长啥样，去医院的女人到底多娇贵。
生完孩子才三天，按照当地的习惯，女人坐月子期间，头一个月都不让外人进去。
这不全是迷信，按照科学的方法也解释得通。
大人身体虚弱，孩子太小，都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如果让太多人进去，有可能让她们染上感冒。最重要的是，过分嘈杂，会让产妇心情烦躁，留下月子病。
唐文芳全然不顾这些，来的都是客，自然得往里请，还必须满足人家的心愿，去看看孩子。
冯雪芝也不好给婆婆明说，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一拨又一拨的人。
如果她们只是看看孩子就算了，可这些人毫无分寸感，看完孩子，就坐在炕沿上和冯雪芝聊起来了。
有了唐文芳的加入，她们一个个聊得唾沫横飞，拍着大腿大笑，完全忘了这屋有个产妇和婴儿。
农村人坐月子都在屋里解决小便，刚生完身子虚，走到外面不方便，也害怕受风着凉。
动辄炕沿上码满了人，冯雪芝上厕所就没办法，只能强撑着走出去。
她们一个个的嘴上阻拦，“受风容易落下病，都是女人，在这尿就行了。”
可谁都坐得稳稳的，不挪一下屁股。
“去就去吧，大热天的，也没有风。”唐文芳倒是顺着冯雪芝。
冯雪芝刚出门，唐文芳和里面的人说道：“花那么多钱，就生了丫头片子，还娇贵个啥？”
这句话，冯雪芝听着真真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这就是原因。自从出院以来，唐文芳对自己不冷不热，对孩子也爱搭不理的，都没有好好抱过她几次。
之前自己只当是她忙，白天要去打场，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要忙，确实也够累的。现在才知道，她是嫌弃孩子是个丫头，怨自己不争气，没能生个儿子。
谁不想生儿子？
出生在没有儿子的家庭，冯雪芝骨子里也是看重儿子的，或许比别人看得更重。
可丫头也是自己生的，是她拼了半条命换来的，她一样会视若珍宝。
身体虚弱的她，走两步就会冒虚汗。她上完厕所，在后院的一截土墙上坐下来缓了缓。
太阳烤着后背，有一丝微风吹过，却也没有凉意，比坐在家里的炕上舒服多了。
她迷瞪着眼睛，就那么坐着，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她能坐在这儿睡着。
冯雪芝生孩子时不顺利，下身侧切严重，还缝了针，所以她应该躺着休息，不宜久坐。
可屋里有人，她就躺不住，时不时得陪人家说两句，只能靠墙坐着。这一天下来，她感觉整个人更虚了，伤口有点灼热的感觉，隐隐作痛，恐怕是发炎了。
她本来想告诉林加善，让他给他妈说说，别人外人进来了，自己休息不好不说，孩子也总是哭，被吓得一惊一乍的。
可两人完全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自从她出院，唐文芳就和她一起睡，每晚都把林加善撵走。让他好好休息，第二天好去干活。晚上要照顾孩子，他一个大男人什么也不会，所有的事情她都包了。
在医院的时候，冯雪芝起不了身，冯雪莹故意不插手，林加善学会了给孩子换尿布，还能别扭地抱起来了。
这一回家，唐文芳又把当成孩子了，手脚都没有了，照顾孩子和伺候月子这样的事，男人根本不会干，林加善更是连碰也不能碰。
和婆婆睡一个屋，冯雪芝怎么好张口叫她，只能凡事自己动手。
唐文芳每晚都睡得很沉，不仅不管孩子，还呼噜声不断，让冯雪芝无比头疼。
哄完孩子，人本来就很清醒，想要入睡很难。哪怕睡不着，安静地躺躺也行，可冯雪芝还要听着巨大的呼噜声。
如果是林加善她还能推推他，换个姿势能好点，或者叫醒他，让自己先睡。
面对唐文芳，冯雪芝既不能叫她，也不能动她，只能翻来覆去地躺着，绝望地等着天亮。
她经常蒙着头强迫自己入睡，但她真的做不到。有时候干脆会坐起来，猛猛地吸两口气，看着漆黑的夜晚，准备下一次喂奶。
孩子有时候醒来就再也放不下了，只有抱着她才能睡。冯雪芝抱着孩子坐着，看着一旁呼呼大睡的婆婆，她就忍不住地流泪。
唐文芳还告诉别人，孩子很乖，知道心疼她妈，晚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每每林加善问起，她也是这句话，眼睛都睁不开的冯雪芝只能用苦笑来回应。
晚上听着呼噜声，白天要应付一屋子的人。没几天，冯雪芝就瘦了一大圈，黑眼圈越来越重，一点都不像坐月子的女人。雌激素带给她的那点光彩早就耗完了，整个人没精打采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麦乳精、红糖、鸡蛋大部分给了她儿子，一个生了丫头的人，不配吃那些个好东西。
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没完没了的吵闹，冯雪芝觉得她快要发疯了。
这就是婆婆伺候的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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