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在沈凉授意下，以曹大娘这位前村长夫人为首，召集了几十个小湾村的青壮年村民，上山运土，彻底将百年柳树附近的那处地下空间填实了。
其实更简单的方法是，把沈凉挖出来透光的那个坑掩埋上，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也不需要太大人力。
可一方面这挖坑容易填坑难，想当初挖出这么一处地下空间时，那可同样是几十个青壮年村民，挖了很久才挖出来的。
在此过程中，除了挖之外，还要不断地用工具凿实地下的顶部以及四周墙壁，让泥土的密度足够大，如此才能防止地面塌陷。
所以沈凉挖出来的坑，等于就是破坏了其完整性，进行第二次掩埋填坑，恐怕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当然这也不是关键点。
关键点在于，孔琼楼已经死了。
孔琼楼一死，齐凡真大概率就没了整日看守在此的必要。
而齐凡真一走，没人一天天的在树底下盯着，保不齐哪天雨水大一些，就有可能导致此处空间塌陷。
万一到时候碰巧有村民出入，那岂不是平白害了无辜者的性命？
基于此，最令人高枕无忧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把这处地下空间填实。
至于那些负责过来运土填坑的村民，倒也没有想象中有那么几个人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非得偷偷趁其他人不注意，跳到坑洞下面去找找有什么宝贝，亦或者查探一番，当年村里老一辈们挖这个大坑，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小湾村的民风，到底还是淳朴更多。
曹大娘招呼着大家帮忙，大家也都给这位德高望重的村长夫人一些面子，尤其是曹大娘的儿子如今有了出息，若是能与之套套近乎，兴许将来她儿子在城里把生意做大了，还能想着点他们家的男丁，过去给安排个既比种地赚钱，还比种地轻松的活计做做。
总之，这次事办得十分顺利，解决了村口塌陷隐患后，村里的生活就再度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哦不。
准确的说，前几天不平静，也仅仅是局限于包括沈凉在内的几个“知情者”，其他村民压根都不知道村口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甚关心这个。
毕竟时间已经来到了七月中旬，正是庄稼成长的关键节点，来年能不能有个好收成，就看这会儿能不能都把自家田地照看好了，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又哪来多余的心思去琢磨别的？
再说那位守在村口二十余载的齐姓老人。
且不论齐凡真的存在，对于小湾村究竟有没有过实质性的守护作用，就说这老人在村口待了二十多年，一下子忽然见不着人了，还真是叫村民们有些不习惯。
于是这几天跟曹大娘闲聊时，也总会有人问起她，那齐老怎么离开村里了。
曹大娘能怎么回？
毕竟她也不知道齐凡真去哪了，只能是含糊其辞，声称可能家乡里有亲人来信，招呼他回家一趟之类的托词。
反过头来，曹大娘也是忍不住问沈凉，齐凡真怎么离开好几天了还没回来。
几天过去，差不多已经从孔琼楼之死那份惆怅中走出来的沈凉，也是不禁回以一抹苦笑，摇着头告诉曹大娘，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听那老爷子说，出去办点事，最多半个月就回。
谈及齐凡真，沈凉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也许过几天就回来的他。
不难想象。
一个剑仙，一个剑魔，仙与魔，自古以来就是彼此对立的存在，事实上二人也确然如此，虽然谈不上水火不容，却也绝对且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齐凡真将孔琼楼镇压在此，沈凉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是前者为了江湖大义，才默默地行此善举，将孔琼楼禁锢起来，防止他继续为祸天下。
可齐凡真明明已经镇压了孔琼楼。
那八条断了孔琼楼正常运行经脉的沉重锁链，几乎让他再也翻不起半点风浪。
明明齐凡真可以选择一劳永逸，就这么杀了孔琼楼，既绝后患，也不必与之在这个偏僻山村相守二十余载。
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齐凡真只是让孔琼楼和那条黑鳞巨蛇无法离开此处，即便多年后的今日，禁锢松动，他也完全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再次出手，将这一人一蛇继续镇压。
他给孔琼楼和黑鳞巨蛇留了一口气。
为什么留这一口气？
是为了有朝一日，孔琼楼和那条黑鳞巨蛇，能被磨掉“魔性”，然后再放他们出来重获自由？
沈凉觉得不会是这种可能。因为通过他和孔琼楼这一番简短接触，他都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出来，孔琼楼的脾气秉性，早就已经定型了。
别说二十年，就是四十年，八十年，一百年，把这老爷子放出去，也照样得是碰到个不长眼的就二话不说一剑给其砍掉脑袋。
不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道理。
而是这老爷子早年境遇，已经让他彻底对这个天下失望了。
那股子发自灵魂深处的怨恨和固执，根本就是岁月所无法侵蚀的。
由此，齐凡真跟孔琼楼同处一个时代，又彼此来往过那么长一段时间，齐凡真对孔琼楼的了解，那不得比沈凉多得多？
黑鳞巨蛇就更不用说了，也许它的确已然通灵，能够知道对于人类来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可正所谓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黑鳞巨蛇到最后能以死相随，就说明它是真跟孔琼楼投脾气。
此二者，随便哪个都不可能是被磨掉“魔性”的主儿。
那么齐凡真留他们一口气的真正原因就呼之欲出了。
是惺惺相惜。
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领域，都不会天才辈出的。
“天才”二字，一定是建立在无数普通人的基础上。
高处不胜寒。
武道境界修炼到齐凡真这种层次，放眼天下，甚至包括大炎皇权，都已然无法入他的法眼了。
当一个人，在世间没了乐趣，自然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那股劲。
而孔琼楼的存在，就是支撑齐凡真那股劲的根本。
沈凉想象不到，如果齐凡真回来得知孔琼楼先他一步去了黄泉，他的内心，该是何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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