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续帝坐在龙椅上，冷眼瞧着一众臣子吵个不停。主和的只想息事宁人，却无人提出去当那个使臣；主战的态度强硬，但无人主动请缨前去征战。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李巡听不下去了，说了一句：“众位卿家，可讨论出结果了？”
他声音不算大，也听不出多少情绪。可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立时让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如斗鸡一般的臣子们，此刻都闭了嘴。争论最激烈的那几个，甚至还垂下了头。
这就是隆续帝的震慑力，他根本无需靠音量和怒意来压人。因为这朝堂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天子心思比海还要深。万一哪一步行差踏错，换来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李巡露出一丝满意的浅笑。他看了一眼站在最前列的卓知行，询问他的意见：“依卓帅之见，此番该如何打算？”
卓家父子一直没参与过群臣的争论，显然是保持在理智、中立的位置上。且卓知行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有关战乱的事情询问他的意见，合情合理。
卓知行听到皇帝开口，上前一步，手持笏板作揖，然后回答：“禀陛下，依微臣之见，先解决北境的纷争，还北易郡百姓平和安稳的生活，才是最主要的。北境军兵力和粮草有限，近日来持续作战难免疲惫，还需尽快安排增援，补足军需才是。如今苍狼不断在我朝边境增派兵力，我们若不能有效镇压，根本谈不上讲和之事。若是开始便一味示弱，岂不是寒了一众戍边将士的心？所以，微臣认为还是先解决燃眉之急，至于之后是战是和，也要看具体情况再定夺。”
“卓帅说的有理。”隆续帝听完，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眼下救北境百姓于水火之中，才是最要紧的。”
说着，他眼风一扫之前争论不休的臣子们，讥讽道：“若是苍狼觊觎我大康国土，讲和能有用吗？是不是富贵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了，连骨气一并消解没了？事关边关安稳，战自然是要战。但一味只想着出兵打打杀杀、耀武扬威的，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百姓的利益、将士们的难处？”
众臣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声，生怕触碰了皇帝的逆鳞。
隆续帝又问：“边关无小事，需尽快支援北境。哪位爱卿愿意前往北易郡，与苍狼一战？”
武将们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温吞安静，没人敢应。毕竟，北易郡路途遥远，条件远不及中原腹地。如今已经立秋，战事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必然要经历边关的冬日。北地苦寒，真到了那时候还在打仗，艰苦程度可想而知。
且苍狼人善战，蛮横粗犷，并没有那么容易战胜。他们本就长年生活在北方，更能适应恶劣的气候。若是苍狼一方执意不肯退让，想要完全制衡他们，保不齐还得打进大漠草原去。这一仗怎么看，过程都不容易。
李巡看着自己蓄养的这些“精锐”，一个个互相谦让、推脱，一腔怒火就要喷薄而出。
就在这时，卓云鹭往左侧跨了一步，从人群中站出来，说道：“微臣愿请旨北伐，望陛下恩准。”
他独自立于左右两派大臣之间，一袭武官制式的藏青色白鹤云纹朝服，衬得他长身玉立，身姿如松。卓云鹭神态淡然，声音清朗，在这压抑的大殿中如同一抹耀眼的光，毫不留情地撕裂那些虚伪、阴暗。
隆续帝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是在心里做着权衡。过了片刻，他双手拍了几下，赞道：“好！卓将军少年英雄，有名将气概，朕准了你的请求。卓帅，你意下如何？”
卓知行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卓云鹭与孟和的关系并非对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好。相反，他应该对孟和的事很上心，暗中帮了很多忙。卓知行也知道，卓云鹭提出北伐，并非意气用事，更不是为了出风头。他一方面是想帮孟和，另一方面是想帮助北境，救所有人于水深火热。
他的儿子看起来玩世不恭，却有一腔俗世无法浇灭的热血。卓云鹭自小立志保家卫国，绝非说说而已。他不像其他将领那样，危难当前还在权衡利弊。在卓云鹭心里，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输赢。
于是卓帅回复：“陛下，臣并无异议。”
隆续帝对此十分满意，立即下旨：“封卓云鹭为‘征北大将军’，点精兵六万，不日启程，讨伐犯我大康天威的苍狼敌军！”
卓云鹭跪地叩首：“微臣领旨。”
下了朝回府的路上，卓帅破天荒地让卓云鹭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卓云鹭问他：“爹，今日我未经您的同意请旨北伐，还以为您会质疑我的决定。没想到，你竟然一口答应了。”
“你请旨是个好事，”卓知行道，“北伐并非易事，满朝文武无人敢应，但你敢站出来为国分忧，不枉为我卓家儿郎。”
难得能从父亲口中得到一句夸赞，卓云鹭的嘴角实在压不住，微微翘了起来。
卓知行又道：“但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北伐之征不会太过顺利。你曾去过苍狼，该知道他们的战力有多强劲。与如此强敌对战，不可硬拼，而应智取。我会给你安排个稳妥的军师，再指派些靠谱的副将，作为你的助力。”
“多谢父亲！”卓云鹭感激道，有了卓知行给他指派的人，此行必然如虎添翼。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高，身上还有早年征战留下的伤病，卓知行已经很少亲临战场了。可卓家的荣耀、国之重任，总要有人去扛才行，所以他从不敢懈怠。但现在，看着眼前的卓云鹭，卓帅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卓家又有一棵参天大树，即将长成，可堪重任。
“阿鹭，北境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还有，孟和王爷那里，你可以设法让他参与。毕竟，我们不可能比他更了解苍狼，还有他的仇敌。”
卓云鹭见父亲主动提起了孟和的事，也不瞒着他了：“是。其实孟和这一年也筹谋了不少事情，他手里有一部分忠诚的旧部，苍狼境内也有支持他的部族，应该能帮上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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