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域国。
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涂抹在坦域城东的废墟上。
十岁的拉希德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块水泥碎块垒在生锈的汽车轮胎上。
这个由废轮胎和建筑垃圾组成的结构，是他们神圣的足球门。
"拉希德！快把球传过来！"
十二岁的卡里姆在不远处跳着脚喊道。
他那件印有梅西号码的T恤已经洗得发白，右袖口还缺了一大块。
拉希德咧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笑了，用光着的右脚把那个用破布和塑料绳缠成的足球踢了出去。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弧线，撞在旁边的混凝土墙上弹了回来。
"你这踢的是什么啊？连山羊都不如！"
八岁的尤素福抱着肚子笑起来，他左眼上还蒙着去年空袭时留下的伤疤。
"闭嘴，小独眼龙！"
拉希德追着球跑过去，脚下的碎石硌得他脚底生疼，但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
比起去年卡在腿里的弹片，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七岁的阿米娜蹲在"球场"边缘，正用一根生锈的铁棍在沙地上画着什么。
她身上那件粉色的连衣裙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但拉希德每周都会偷偷用邻居家的水龙头帮她洗一次。
"阿米娜，看我给你找到了什么！"
拉希德跑到妹妹身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块蓝色的碎玻璃，它在阳光下闪烁着海水般的光芒。
阿米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伸出小手接过这枚珍宝，加入她裙摆上已经收集的十几块彩色玻璃碎片中。
"像星星一样，"她小声说，用脏兮兮的手指抚摸着玻璃边缘，"蓝色的星星。"
远处的天空传来一阵嗡嗡声。
孩子们抬头看去，一架无人机像只银色的苍蝇在湛蓝的天空中盘旋。
卡里姆朝它吐了口唾沫，然后继续踢球。
这些无人机他们每天都能见到，就像见到街角的流浪猫一样平常。
"拉希德，接着！"卡里姆突然大喊一声，把球高高踢向空中。
拉希德仰起头，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
那个破布球在蓝天上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仿佛要永远停留在那里。
他伸出双手准备接球，耳边却突然响起一种陌生的尖啸声——不是平时听到的无人机嗡鸣，而是一种撕心裂肺的、越来越近的嘶吼。
时间似乎凝固了。
拉希德看到卡里姆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尤素福正转身要跑，阿米娜还蹲在地上数她的玻璃星星。
然后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
冲击波像一堵无形的墙将拉希德掀翻在地。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碎石上，耳朵里灌满了雷鸣般的巨响。
热浪裹挟着尘土和碎屑扑面而来，他本能地把脸埋进臂弯里，嘴里尝到了血和泥土混合的腥味。
当拉希德再次抬起头时，世界已经变了模样。
浓烟像黑色的巨蟒在天空中扭动，原本他们踢球的空地现在成了一个冒着火光的坑洞。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他脑袋里敲鼓。
"卡里姆？阿米娜？"拉希德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他挣扎着爬起来，左腿传来一阵剧痛，但他顾不上查看。
烟雾刺痛了他的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里...拉希德..."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拉希德踉跄着向声音源头走去，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是尤素福的足球——现在只剩下一团燃烧的破布。
三米外，一块断裂的水泥板下伸出一只熟悉的手，那手腕上还戴着用电话线编成的手链。
"卡里姆！"拉希德扑到水泥板前，用尽全力想要抬起它，但石板纹丝不动。
透过缝隙，他看到卡里姆被压在下面，鲜血从他嘴角流出，在尘土中画出蜿蜒的小河。
"我...我动不了..."卡里姆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我的腿...感觉不到了……"
拉希德疯狂地环顾四周，想找什么东西来撬起水泥板。
他的目光扫过燃烧的废墟，突然定在远处一个粉色的小点上——那是阿米娜的裙子！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二十米外的瓦砾堆旁。
"坚持住！我去找人来帮忙！"拉希德对卡里姆喊道，但内心撕裂成两半——一边是最好的朋友，一边是唯一的妹妹。
他犹豫了一秒，这一秒像一辈子那么长。
最终他朝阿米娜跑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中途他回头看了一眼，卡里姆的手还伸在那里，手指微微抽搐着。
"阿米娜！阿米娜！"拉希德跪在妹妹身边，颤抖的手轻轻翻过她的身体。
女孩的额头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小脸流下，但她还有呼吸。拉希德脱下自己的衬衫，笨拙地按在伤口上。
"星星..."阿米娜微弱地说，眼睛半闭着，"我的……蓝色星星……"
拉希德这才注意到，她收集的那些彩色玻璃碎片散落在周围，大部分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抱起妹妹轻得惊人的身体，转身想去找卡里姆，却看见三个大人已经围在了水泥板旁。
希望刚在心头升起，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击碎。
拉希德知道那声音意味着什么。他站在原地，怀里的阿米娜轻得像片羽毛，而卡里姆...卡里姆永远不会再叫他传球了。
远处，第二架无人机在天空中盘旋，银色的机身反射着夕阳的血红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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