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林晚夏小腹有些凸起。
不过穿着宽大的工装，也不显。
倒不是怕别人知道，主要是不想被特殊对待。
她是潜艇上唯一一个非军人或者准军人的设计师，平日里已经备受关怀。
要再让大家知道她是孕妇，林晚夏怕得被供起来。
这一个多月，江肆年他们经过层层考核，最终选出了可以上潜艇的人。
整艘潜艇在近海区又模拟演习过两次，才真正准备出发。
出发前，给大家放了三天假。
说难听点儿，离家近的，可以回家看看当做最后一面那种。
林晚夏看他们每个人都写了遗嘱。
她没写。
也不是托大。
主要她的家属就是江肆年，他也在潜艇上。
剩下两个孩子，一个还不认字，另外一个上特殊军校。
写不写，他们都是孤儿。
而林晚夏，不想他们成为孤儿。
无论如何，这艘潜艇都得平安归来。
***
林晚夏头一次在潜艇上出海。
偷感挺重。
哪怕是她自己设计的潜艇。
潜艇多数时候都在海下航行，哪怕氧气充足，也有模拟日光。
可是时间久了也得上去透口气，要不然人的心里会觉得很压抑。
明明在水下，林晚夏却没看过几次海。
整个人像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里。
潜艇内部就像人的五脏六腑，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仪器设备、各种管道、上千万个阀门。
大家平时就生活在这些设备、管路的缝隙里。
可想而知，需要多强大的心脏和毅力。
当兵的都受过训练，大家特别担心林晚夏。
然而，十来天后，多数人躺在床上的时间变多但是睡不着，食欲下降，每个人都渐渐变得烦躁起来。
林晚夏也不例外。
情绪最稳定的还是那些特战队员。
尤其是江肆年，一直在安抚林晚夏。
好在一路很顺利，无风无雨。
眼看明天就到预计的目的地，然后打个卡就能返航。
午夜时分。
值班的江肆年例行巡逻。
看见监测舰艇深度计的胖班长突然站了起来。
江肆年走过去的同时开口：“怎么了？”
“好像在掉深！”
不等他说完，江肆年也看见了。
指针突然急速向下跳。
“是水下断崖。”江肆年几乎跟班长一起异口同声道。
掉深是潜艇航行过程中经常会遇到的情况，由于各处海水密度不一样，潜艇在上下浮动十米很正常。
加速、供气排水都可以解决掉深问题。
而水下断崖就是突然下坠，就好像掉进万丈深渊一样急速下坠。
一旦超过浅深极限，艇体就会破裂甚至是解体。
胖班长反应很快，立刻拉响紧急警报。
江肆年往林晚夏宿舍的方向看了眼，掉头去更容易出问题的舱室。
首长说的对，保不住潜艇谁都别想活！
值班的艇长先是下令增速。
“经航机前进二！”
江肆年同时按下对讲机吩咐：“向中组水柜供气，准备运行主电机。”
使用经航机，航速低。使用主电机，航速高。
按理，这种命令应该另外一位艇长在这里下。
可是那位艇长昨天夜里突发高烧直至晕厥，现在人还不知道醒没醒。
由唯一有经验的指挥官江肆年代替他暂使艇长权限。
然而加速并未使掉深停止。
固壳被压得咯咯响。
就是这个声音把还昏睡中的老艇长唤醒。
他是一位有四十多年兵龄的老兵，
让人扶着他到了驾驶舱。
语气虚弱但毋庸置疑的的下令：“主电机航行！前行二！”
这道命令大概得意思，拿汽车打比喻就是切换到自由（运动）模式，油门踩到底，全速航行。
见老艇长亲自过来，江肆年立马掉头去了管道仓。
压力增大，是考验管道的时刻。
全仓人无论是值班的还是休息的，全部都到了自己工作岗位。
林晚夏也到了指挥舱。
这潜艇是她设计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艘潜艇能承受的最大压力是多大。
众所周知，深度越深，压力越大。
M国就有一艘船遇到水下断崖，突然降至海下两千多米，艇上一百六十余人，无一人生还。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林晚夏注意到，转速表开始增大，三四秒后突然归零。
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事了！
这意味着潜艇失去了动力 。
就在这时，广播器里传来急促的汇报声：“报告艇长，主机舱进水！主机舱进水。”
林晚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不光是她，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脸色是好看的。
汗毛倒立，头发竖起，这些惊悚形容词都不足以形容大家的感觉。
死神贴脸开大，又有几个人真能从容？
官兵也是人。
要是跟敌人作战，拼了也无所谓，好歹是保家卫国。
而且还有一半的胜率，毕竟大家都只有一条命。
可是现在要抗衡的是大自然。
虽然喊着人定胜天。
可是在真正的自然灾害面前，大家都如同蝼蚁一般。
艇员住舱，紧挨着指挥舱。
艇务区队长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听见有人还在找鞋，骂道：“MD，找什么鞋？还要不要命了？”
说着冲了出去。
指挥舱里，老艇长立刻下令。
“向所有水柜供气！”
“损管警报。”
尽管危机还没有解除，但是作为一个设计师，林晚夏深知这条命令有多重要。
潜艇上，向中组水柜供气是应急排水，向所有水柜供气是失事排水。
如果这个艇长不够当机立断，供点气再供点气，反复几次的话，可能潜艇就直接下去了。
不得不承认，姜是老的辣。
有这位老艇长坐镇，连林晚夏都感觉有了主心骨，不那么心慌。
数字深度计跑出秒表的感觉，蹭蹭跳个不停，像船舱里大家的心跳。
水下断崖，不要说八.九十年代，就是再往后数几十年，遇到的潜艇，无一生还。
指挥舱内，刺耳的损管警报声、巨大的供气声、急促的口令声、咋而不乱的脚步声、艇壳的挤压声混成一片。
仿若阎王殿的号角，向潜艇上所有的人发起索命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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