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顾佳雅走时在枕边发现的那缕发丝系上了红绳，小心地收在了盒子里，偶尔会拿出来看一看，他曾以为那就是顾佳雅唯一留给他的东西，直到他见到了阿南。
这小小的身体里流淌着自己一半的血液，她是自己生命的延续，更是他与顾佳雅之间无法抹去的痕迹。
“你走的时候那样决绝，而本王又是阿南的父亲。”龙孟然说得坦然：“所以本王一开始很惊讶，没想过，你会把本王的孩子生下来。”
顾佳雅平静地听着，情绪并无太大的起伏，笑道：“素倾也劝过我，但是我坚持要生，他们也不能拦住我不让阿南出来。”
龙孟然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是本王对不起你和阿南。若是本王当年知道此事，定不会让你走。”
“这话，王爷已经说过一次了。”顾佳雅撇了脸，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声音的温度却是冷的：“顾王妃已死，我已离府，便回不去了。王爷如今有该做的事，也有人在王府等着王爷回去，至于阿南，我会照顾好她，王爷大可放心。”
龙孟然还想说话，顾佳雅却明显是不愿再听，径直朝阿南走了过去。好不容易心平气和的一场谈话到最后还是以无疾而终而收场。
下了半月的雨终于停了，难得碧空白云，因此地接近羌族草原，仿佛连空气都比中原来得清新。两族居民各自摆摊为生，两种不同的文化以一种自然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倒是十分新鲜有趣。
龙孟然不准其余人跟着，带着顾佳雅与阿南出了门。
假设阿南在王府长大，兴许龙孟然会是一个好父亲，这一点从他竟然能给阿南穿衣洗漱，还扎了两个小辫子便能看出来，顾佳雅不由得想起从前他也给自己梳过发髻，小桃只示范了一遍他便能信手拈来，一直都是极其心细的。
顾佳雅走在他们父女二人身侧，时不时偏头看上一眼，在心中暗想。
“阿南，喜不喜欢这个？”
龙孟然站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手里拿着一个陶瓷捏出来的小狗，那小狗胖乎乎地趴在地上打着呼噜，看得出捏泥人的师傅手艺精湛，捏出来模样十分地憨态可掬，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泥人，都是栩栩如生。
阿南现在已经彻底不会跟他见外，一路上走走停停，龙孟然见到什么小孩子的新鲜玩意儿都会买下来，满满当当抱了一怀。
“喜欢。”阿南点点头，伸手接过，仔细瞅了瞅，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麻烦您，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龙孟然递了钱，又从架上取下一个雕刻出来的花朵，用月白色烧釉附在上面，像是一朵刚绽放的栀子。
“哟，您真是有眼光，这可是我前几日才做出来的，光是釉都烧了好几天呢，才弄出这么个小东西来。请慢走嘞您。”
那摊主笑嘻嘻地收了钱，见他们三人衣着气质皆不似寻常人家，心想自己今儿这开张生意算是遇到贵人，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尊重。
龙孟然也不顾忌阿南在旁边看着，一把便拉过了顾佳雅的手。
顾佳雅下意识就往后缩，却敌不过他手臂的力气，被他扯了过去，将那东西放在了她手心里，这才松了开。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顾佳雅不解。
“你素来喜欢花草，本王瞧着这东西挺精致，便给你买了下来。”龙孟然撇了顾佳雅一眼，嘴边嗜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挑了挑眼角：“你以为，本王是什么意思？”
顾佳雅刚才还以为他要当着阿南的面就开始耍流氓，差点老脸一红，没想到却是自己想多了，偏偏他打了坏心眼，还反问了自己一句，反而显得自己思想龌蹉了。
“我……”顾佳雅被呛住，懒得与他斗嘴，干脆不回答，只道：“这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我要来干什么。”
“你和阿南，在本王眼里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八十岁，本王也记得你十八岁的模样。”龙孟然的声音不轻不重，也没有什么刻意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事实，说完便拉着阿南继续往前走，顾佳雅却迈不开脚，愣在了原地。
走了十几步，阿南这才注意到自己娘亲不见了身影，连忙回头张望，见顾佳雅还站在刚才那个泥人摊子面前，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你怎么不走呀。”
阿南松了龙孟然的手，跑过去拉顾佳雅，抬头看了她半晌，又道：“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顾佳雅这才缓过神来，连忙稳了稳心神，对着阿南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头一看，龙孟然正在距离自己大概有十几米的位置，负手而立，定定朝自己投来目光，将她刚才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顾佳雅牵着阿南一步步走过去，被他这样看着，心绪反倒平静了下来，不像之前那般连说话也绕来绕去，让人琢磨半天。
从这泥人开始，他们之后逛了整整一天，所有的东西龙孟然都买了两份，顾佳雅与阿南一人一份。但龙孟然眼光向来毒辣，买的东西尽管价钱便宜，但绝对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最好的那一个。
途中经过一个卖画的摊子，生意火爆，密密麻麻地堆了不少书画供人挑选，顾佳雅远远看了一眼，大多都是一些廉价的笔墨画，一点灵气都没有。
摇了摇头，抬脚准备走人，却听阿南指着压在下面的一副画说：
“娘你看，那是你的画呢。”
顾佳雅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副塞上风光图，是她刚到西域的第二年画的，一直挂在书画馆里，前不久被路过的一队商人买了去。
但这副却不是原作，看样子应该是照着描摹出来的仿品，而且是画工十分粗滥的那一种。也不知怎地竟到了这里出售，还被此画真正的作者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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