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出去一趟。”
“就您这腿，还能去哪儿？”
“腿？什么腿？二十年来，一条腿就足够了。”
玛丽似乎不太赞同，菲勒蒙便先发制人，堵住了她的嘴。
“有人陪您吗？”
“我看起来像是需要人照顾的老人吗？我当年在战场上被截肢，回国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下的船。别把我当成老弱病残。”
玛丽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帮他穿上了外套。菲勒蒙戴上帽子，走到门口，用拐杖勾来了鞋柜里的长靴。
“这种天气，您穿长靴？”
“地面可能会湿。”
菲勒蒙搬出了事先想好的借口。
“可是，这几天都没下雨啊。”
玛丽疑惑地说道。怎么可能？他这几天一直都在做关于大海的梦。他没想到，自己的认知竟然扭曲到了这种程度。
他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我要去一个比较潮湿的地方。锁好门，我可能会晚点回来。”
“至少告诉我您要去哪里。”
那天，玛丽格外执着。菲勒蒙想了想，回答道：
“教堂，或者弗兰克庄园。”
说完，他关上了门。
外面，下着雨。
街上的人们，没有一个显得匆忙，也没有人在意没过脚面的积水。反而，一些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他穿着长靴，裹紧外套，躲避着风雨。
教区的教堂离得不远。菲勒蒙抄近路，拐进了一条小巷。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巷子中央的人，便慢慢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打着伞的年轻人，站在倾盆大雨中。
这很奇怪。所有这些阴云和雨水，都源自于他的梦境，而这个年轻人，却像是在躲避真实的雨水一样。
年轻人影影绰绰，如同一个影子。菲勒蒙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存在。
他叫出了年轻人的名字：
“爱德华。”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得这个名字了。”
年轻人说道。
“其中，只有你会叫它。”
“这几天，不，应该说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我觉得很不对劲。”
菲勒蒙坦白道。
“我最近的状态很差，情绪也反复无常。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那就说得通了。”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爱德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不。”
菲勒蒙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了爱德华的胸口。
“但我没想到，你竟然有胆量出现在我面前。”
咔哒。
菲勒蒙扣动了扳机。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他试了几次，都只听到了撞针空转的声音。
他皱着眉头问道：
“你搞的鬼？”
爱德华紧紧地闭着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模糊的面容又恢复了原样，就像一张被展开的纸。
“不，是你太粗暴地对待它了。”
“该死。”
菲勒蒙咒骂一声，打开了枪膛。或许是因为多年的过度使用，松动的铰链缝隙里渗进了雨水。
“你觉得你很倒霉？错失了良机？”
爱德华向前走了一步。
“对付图德会长的时候，你肯定很容易得手吧。她虽然经验丰富，但却被人类的情感所束缚。所以，她才会死得那么窝囊。”
随着爱德华的靠近，他的影子也越来越大，如同深夜一般。毕竟，夜晚的黑暗，也不过是地球的影子罢了。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放弃名字意味着什么，用人类的肉体来对抗我，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情况不妙。
爱德华不是菲勒蒙可以轻易对付的对手。尤其是在他只有一把坏掉的手枪和一根拐杖的情况下。
“莉莉和纽曼离开了伦敦。”
“没错，他们现在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菲勒蒙立刻回答。
“追捕他们没有意义。”
“你曲解了我的意思。”
“谢谢你的忠告，但我相信我的判断。尤其是在对付你这样的杀人犯的时候。”
“你竟然有脸跟我谈论杀人？真是厚颜无耻。”
爱德华嘲讽道。
“很遗憾，今天不是属于我们的日子。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这一次，你扮演的角色，比躺在棺材里的尸体要好得多。”
“你想让我为你效力？”
菲勒蒙试图看清爱德华的表情，但这并不容易。因为他没有脸。
“你不是喜欢冒险吗？就像擦去铁锈一样，剥夺生命，洗刷你身上的罪孽。”
“我受够了你的花言巧语。”
“花言巧语？你没有资格谈论道德。”
爱德华说道。
“上一世，谁才是叛徒？谁杀了亚瑟·弗兰克？”
菲勒蒙瞪大了眼睛，问道：
“你什么意思？”
“去吧，去圣米迦勒的教堂。在那里，接受洗礼。”
爱德华睫毛上的一滴水珠滑落下来。然后，他消失了。
小巷恢复了往日的灰暗。打着伞的年轻人，以及不祥的影子，都无影无踪。
雨越下越大，除了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菲勒蒙靠在墙上，脱下一只长靴，倒出里面的积水。一些没有眼睛的原生生物从靴子里流了出来。
教堂里，霍夫曼神父不在。
菲勒蒙进去等了一会儿，他依然没有出现。几个信徒走了进来，看到他后，又转身离开了。
菲勒蒙走出教堂，看了看街道。博学的亚瑟肯定知道答案。但由于河水上涨，道路被淹，他似乎很难离开伦敦市区。
虽然只有他能看到上涨的河水，但他本能地觉得，不能被这些水淹没。
最终，他回到了家。他希望明天雨能停，但他也知道，这不可能。至少，他可以问问霍夫曼神父。
但是，如果雨一直下个不停呢？现在，下水道已经倒灌，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水位还会继续上涨到什么程度？当被淹没的部分超过未被淹没的部分时，会发生什么？
或许，他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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