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春节悄然而至，这一年林溪和妹妹还有陆北川三人，大年三十在马婆婆家里过的新年。
马婆婆家里摆着才从百货商场买了的黑白电视，虽然是黑白电视，但也已经强过绝大多数家庭，这是R本三洋的进口黑白电视机，十七寸七百九十块钱。
马婆婆本来想买彩色电视机，但彩色电视机断货很久，最后就选了这台17寸的进口黑白电视机，R国的电子产品质量确实不错，虽然是黑白的，但是画质清晰。
这时候电视机不光少见，还很贵，一台十二寸的就要五百块左右，十四寸就是六百多，这两个尺寸买的人最多，尤其是十二寸的卖的最好，毕竟五百块钱普通人家庭要攒很多年才能攒出来，这两个尺寸也大部分是国产品牌。
反倒是十七寸的电视机买的人很少，很多人一问价格就不会考虑，所以才有进口的17寸电视机被剩下，正好马婆婆手里有钱，就买了一台。
林溪跟陆北川在一边儿包饺子，林月看到电视机后，眼睛就没离开过，林溪笑笑不说话，这年头电视机少见，等外公的赔偿下来，她就想办法买台彩色电视机，让妹妹天天看。
外面热闹的鞭炮声，家中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饺子，马爷爷的黑白相框被摆在高低柜上面，还放了许多贡品，马婆婆吃着饺子笑着，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随后擦掉眼泪，笑得更开心了。
晚上陆北川一个人回去，林溪和妹妹被马婆婆留下，还有一个卧室，里面是一张一米五的大床，马婆婆让她们姐妹住在这里多陪陪她。
林溪点点头，送走陆北川后，跟妹妹一起陪着马婆婆，看着电视说着话，终于熬过了十二点，马婆婆高兴的回屋取了两个红纸封的红包，递给两姐妹。
“谢谢婆婆。”
马婆婆看着眼前两个花骨朵一般的漂亮姑娘，笑眯眯的道：“打开看看。”
姐妹二人拆开红纸，看到里面是一叠十元大钞，数了一下是一百块钱的压岁钱，都有些震惊，林月小声道：“婆婆，这也太多了。”
“拿着，以前没条件，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这钱小月你拿着买学习用品，溪溪你就想买啥买啥，婆婆的一点心意。”
林溪知道，马婆婆是把她们当自己孙女了，给妹妹递了个眼色，姐妹二人高高兴兴的道谢，果然马婆婆笑得更开心了。
收了压岁钱，三人继续看电视，不一会儿林月就开始小鸡啄米犯困了，已经过了十二点，也算是守岁成功，林溪倒了热水让妹妹先洗了上床睡觉。
“婆婆，你也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再不睡等会外面又开始炸鞭，那时候想睡都睡不着。”
马婆婆笑着摇摇头，“溪溪，你跟我来一下。”
林溪不明就里，跟着马婆婆去了卧室，然后她看到马婆婆从柜子里抱出一个铜盒子。
马婆婆打开盒子，里面是很多票据一样的东西。
“溪溪，我一个老太婆，本以为孤苦伶仃熬到死下去找老头子，谁知遇到了你们姐妹俩，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好孩子，心地善良，不嫌弃我老婆子是资本家，在大家都对我避之不及，对我鄙夷冷漠的时候，是你救了我，是你照顾了我。”
“婆婆，我当初也是想请您给小月教英语，我……”
“你听我把话说完。”马婆婆打断林溪。
“这些是我和你马爷爷的一部分家当，有一些房契地契当年运动的时候也没了，这些都是比较好的地段或者资产，所以我一直妥善保管着，我打算到时候这些东西就给你和小月，就当给你们的嫁妆。”
林溪一惊，“这不行婆婆，我们不能要你的东西，再说您还有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孙女，这些东西您留给他们，家产肯定要让他们继承。”
马婆婆笑了笑，笑容里透着凄凉，“他们？溪溪，当年他们为了自保，跟我和你马爷爷断亲，我不怪他们，真的，我不怪他们，我们两个年纪大了，活不活也就那样，他们还年轻，还有小孩子，他们要生存，要把孩子养大，所以跟我们断亲，我真的没有一段怨恨。
但是他们做事太绝了，你爷爷临时的时候，想见他们一面，也想看看孩子们，我去找他们，他们却把我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我哭着求他们来看看自己父亲，他们的父亲快死了，求求他们来看看，让他们父亲走的安心。
最后，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林溪没做声，看到马婆婆浑身仿佛被悲伤淹没，她就知道马婆婆的儿子们一定说了很过分的话。
“他们说，他们没有父亲，他们也不会认资本家做父亲，这跟认贼作父没什么两样，小儿子甚至还说，死了才好，资本家都该死！
溪溪，你知道吗，我怕影响他们，所以是偷偷找他们的，周围没有人，他们不需要做戏，装出一副政治正确的模样。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们这样说，这说明他们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我回来后都不敢把这些话告诉我丈夫，只能告诉他两个孩子忙，让他再等等，再等等！最后他等了三天三夜，油尽灯枯走的，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到后面水都喝不进去一口，嘴巴上的皮全都爆起来，他是活活熬死的，为了等这两个孽畜。
我后面又去找了他们一次，我不忍心丈夫受此折磨，我甚至跪在地上求我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他们却让我赶快滚，说跟我断亲了，以后我就是他们的阶级敌人，他们是不会对敌人仁慈的。
你听听，我的儿子媳妇把我当敌人，所以我干嘛要把这些东西给他们。”
林溪张了张嘴，想劝马婆婆，却说不出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样的孩子，她听着都愤怒，更别提当事人马婆婆，那是怎样的绝望。
“不要推辞，到时候政府核实了我的资产后，你就跟我一起去，当着政府的面，把资产变更在你和小月名下。”
“婆婆！”
“不许推辞，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马婆婆不容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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