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过来的老夫人神清气爽。
她睁开眼睛，原本混沌的眼睛多了几分清明。
揉着自己的额，她坐起，就见床头伏着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女子，睡颜安静。
老夫人怔了怔，眼神闪动了一会儿，这才试探性地将手伸到她脸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这一下，赵素素立刻醒了。
她抬起头来，脱口而出：“娘！”
但叫完她又后悔了。
娘只认阿雨，还把阿雨叫明珠，她和哥嫂，甚至父亲在她的眼里，都是透明的，陌生的。自己这么一叫，会不会又触发她的病？
老夫人又怔忡了一下，才疑惑：“你叫我什么？”
赵素素顿了顿，小心翼翼：“娘？”
“姑娘，你为什么叫我娘啊！”老夫人笑起来，她笑得眉眼弯起，但是不难看出，她眼里还有淡淡的愁绪。
接着，她的情绪又低落起来，打量着她：“要是我的明珠还在，她应该也是你这般大了。你叫我娘，你是……”
她想说，你是我儿媳妇吗？
但赵素素已经泪流满面：“娘，我就是明珠，我是你的明珠呀！”
老夫人身子不由向后了一些，惊讶地看着赵素素。
这个脸上有印子，似乎还有泪痕的女子，是她的明珠？
这时，一块拧干的手帕递到了赵素素眼前：“娘，你擦擦脸，你这样子，外婆怎么认得出来？”
赵素素接过，胡乱在脸上擦了擦。
老夫人的目光却落到孟雨身上，她眼睛一亮，伸手过去：“孩子，过来！”
孟雨走过去。
老夫人把她拉住，上下打量她，突地笑了：“我做了个梦，梦里我的明珠回来了。孩子，你长得跟我的明珠好像！你，你认识她吗？”
孟雨甜甜一笑，转身搂住赵素素：“外婆，你看，我跟我娘是不是很像？”
擦过脸的赵素素，除了眼睛红红的，头发有些乱，那张脸就那样毫无预兆地落在了老夫人的眼中。
在床边压出来的印子已经浅了，那么明秀的一张脸，像一根火柴，点亮了老夫人的记忆。
她脸上的笑僵住，一伸手，把赵素素也揽了过来，嘶哑地哽噎：“明珠！”
“娘！”
母女相见，抱头痛哭，惊动了外面的人。
顾神医哈哈大笑，惊奇地看着孟雨：“小神医，真有你的！”
孟雨谦虚：“那也是之前顾爷爷为外婆调养得好，人逢喜事，自然就好得快！”
骆长生兄弟三和大夫人二夫人也走近前去。
老夫人大哭一阵后，那压抑已久的悲伤和绝望都消散了，她擦了擦眼泪，坐直身子，突然一脸奇怪：“咦，我哭什么？”
她的目光落到赵素素脸上：“小姑娘，你怎么哭得跟只花猫似的？你怎么了？”
赵素素：“……”
众人：“……”
骆老爷子上前一步：“夫人，你还记得我吗？”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试探：“你，你很面熟！”
骆老爷子：“……”
多年夫妻，就混了个面熟？
骆长生赶紧上前：“娘！”
老夫人奇怪：“可不兴乱叫，我怎么生得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不过，她转过头，看见了骆青竹，立刻招手：“长生，长生，你来告诉娘，这是怎么回事？”
骆青竹虽也学过医，但他还没出师呢，他赶紧上前：“娘，你生病了，忘了一些事！”
老夫人转过头，四处寻找，神色顿时慌了起来：“我的明珠呢？我的明珠呢？”
赵素素上前一步，老夫人无视。
孟雨走上前一步，老夫人的目光掠过了她，又掠回来：“孩子，你看见我的明珠了吗？”
二夫人在两步开外插嘴：“你不是说她就是明珠吗？”
老夫人摇头：“我的明珠走失好久了，这还是个孩子！”
众人：“……”
这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啊？
“明珠，明珠……”老夫人急得连声急叫，声音惶然，表情着急，几个人来劝，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还是外面候着的婆子赶紧进屋，将那个软枕递过来。
老夫人急忙接过，一把抱起，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将软枕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打，还哼着哄睡的歌谣。
骆长生的目光看向顾神医。
顾神医的目光看向孟雨。
孟雨轻咳一声：“朱雀离飞，心神不在，六神不安，一次针灸是不够的，至少要行针十次。还得配上药，可是我那药……”
骆老爷子顿时咳了起来：“你那药，你外婆可不会吃。”
孟雨却已经把药拿出来，她凑上前去：“外婆，吃了这药，你就能看见你的明珠了，你吃吗？”
老夫人纳闷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
老夫人伸手在她肉嘟嘟的脸上捏了捏，笑了起来：“好吧，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我就信你一回。”
瓷瓶打开，臭味弥漫。
二夫人：“呕……什么鬼东西？”她一溜烟地捏着鼻子跑出去了。
大夫人面有难色：“这这……”
老夫人的神色也有些一言难尽：“孩子，你这是装了一坨什么在里面？”
孟雨叹气，她认真脸：“吃了这个能看见您的明珠！真的！”
老夫人目光落在孟雨脸上，又看一眼在场众人，她接过了瓷瓶。
然后，她在众人错愕的目光里，把那药丸拿出来，毫不犹豫地放进了嘴里。
味儿很冲，她干呕了一下，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
骆老爷子都看呆了，他怔怔地说：“夫人最是怕污秽之物和污秽之所，平时闻一闻，三天都吃不了饭，她竟真的吃了！”
顾神医叹息：“父母之爱子女之心，实在是让人难以言表！”
赵素素早已泪流满面。
老夫人药丸下喉，却是向后就倒！
孟雨又拿出银针：“大舅舅，你们先去休息吧，外婆这一觉，会睡得有些久！”
骆长生不放心：“你外婆刚醒，这又要睡？”
“外婆骨髓不足、气血两虚、阴阳两虚，本来就易生困倦，睡觉再配上药物，最容易养回精神。”孟雨回头：“顾爷爷，是不是呀？”
孟雨从怀里拿出一张药方：“大舅舅，外婆光吃我那颗药还不够，你把这些药配齐，煎好给外婆喝，早晚各一次，七天后，外婆就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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