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白娘子初入府城，连环计智惩奸商’。
欲听后事如何，且容府尊明断！”
说着小说人最后一句话说出，众听者不由得连声哀叹。
听得正来劲呢！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没了下文。
“不对啊，单说话说的是‘且容府尊明断’，这是不是说……”一个路人一拍大腿，对身边的同伴道。
他的同伴听他这么一说，“诶呦”一声，随即大声问道：
“单说话，您说的‘且容府尊明断’是什么意思啊？
难道说，嘉禾县君拿到那真账本了，是去府衙告状去了吗？”
“对呀，这今天说的怎么怎么不一样呢？”
“单说话，您给个确信儿啊！”
……
这位被听众称为“单说话”的小说人年约四十余岁，自己独立出场子都已经三十多年了。
听到众人催问，他也不着急，将手中折扇无字的一面展开，抬手到眉心，微微躬身后又将手放下，这才道：
“单某多谢诸位捧场。
‘夫小说者，虽为末学，尤务多闻。烟粉奇传，素蕴胸次之间；风月须知，只在唇吻之上。’
但今日之事，非是捕风捉影，亦非人云亦云，而是单某亲眼所见，亲身所历。
若各位觉得单某今日讲得尚可，还请慷慨解囊，赏单某一餐茶饭。”
众人一听，哪还不知道这是在要茶水钱了。
不过今天这一大段听得过瘾，又急于得到确信，大家也不介意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几乎是弹指间，单说话展开的扇面就已经满了。
随着后面的人不断打赏，铜钱就跟夏日的冰雹似的，“噼噼啪啪”地砸了一地。
刚才还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玩闹的小孩子们，这时候纷纷钻到了中间来。
稚嫩的小手一枚一枚地将掉落在地上的铜钱捡起来。
手里拿不下了，便走到单说话的脚边，将铜钱放下，然后再回身去捡。
有个年岁小的，一次只知道捡一枚。
手不好使不说，腿脚还不利索。随着场中的钱越来越少，他就越捡越着急。
等再送完一趟回身，地上的铜钱就都被捡完了。
他小嘴儿一瘪，泪珠转瞬夺眶而出。可他还没放弃，依旧四处寻么。
地上实在找不到了，他就抬头去看路人。
虽然一字未吐，但这小模样儿更是惹人疼爱，自然又有好心人叫他过去，递了铜钱给他。
随着最后一枚铜钱被这个小娃娃放下，单说话蹲身将扇面儿一歪，上面的铜钱就一同堆在了脚下。
随后单说话将扇面儿一翻，一个“单”字就盖在了那堆赏钱上。
单说话起身抱拳拱手道：
“说国贼怀奸从佞，遣愚夫等辈生嗔；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
讲鬼怪，令羽士心寒胆战；论闺怨，遣佳人绿惨红愁。
单某谢诸位衣食父母赏！”
随着“赏”字说出口，单说话深施一礼，众人也跟着捧场叫好。
但是单说话并没有立即将谜底解开，反倒是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纸包。
左右展开，里面竟是一块块梨条。
“有劳孩子们啦，单爷爷也谢谢你们！”
他这句话说完，那些小孩子们便立即欢呼一声，围了上去。
虽然人多，但是并不慌乱，每人只拿了一条便退了出去。
随后再冲单说话抱下拳，施个礼，或道声谢，然后才会回身去找自己家大人。
——原来，这正是单说话讲小说的特色之一。
他从小便是跟随父亲一起出场，但是随着父亲突然离世，他便只能自己出来谋生。勾栏瓦舍里的说话人，跟那些在酒楼茶肆里的不同，客人有赏，只能自己弯腰捡拾。
虽然不排除有人是故意的，但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大雅之堂，他也不可能为了面子就不食“嗟来之食”。
可前面若是讲个小人窃贼的还好，有时候讲个忠臣，说个良将的，要茶钱的时候却卑躬屈膝，就不免有些掉价。
他当时家里没有人能帮忙，又没名气招徒弟，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偶然的一次，一个小孩儿将滚到脚边的铜钱捡起，他还心道不好，若是其他孩童都学他可怎么办？
谁成想那小孩儿竟然将铜钱递给了他，一场危机便就此化去。
正好他揣着用家传制法做的润嗓子的梨条，便拿出来，给了那个小孩儿一块。
谁成想，下场书说完，围着的孩子竟然都钻出来捡钱了。
还不等他的冷汗冒出来，这些孩子又纷纷将钱递给了他，然后就围着他不走了。
愣怔了下，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讨要梨条呢！
从此，单说话讲小说，便与其他说话人有所不同。
不用家人帮忙，不用招收徒弟，更不用自己动手。
场中掉在地上的赏钱自有孩童们捡拾，而他则是会在最后给这些孩子们分分梨条。
几十年下来，他从“单哥儿”变成了“单爷爷”。
好多从前讨过梨条吃的孩子，如今还会领着自己的孩子来捧场。
不是没有别的说话人效仿，但大家该领吃的领吃的，如果有钱打赏时，就还是会来单说话这里。
久而久之，便也没人自讨没趣，单说话也因此有了好些拥趸。
“‘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
单某今日能亲眼目睹嘉禾县君之风采，实为三生有幸。
官家与诸位相公、朝臣胸襟宽广，不因女子身份而掩功不扬，更是大煜兴盛的表现啊！
诸位，正如单某方才所言，白小娘子已经去了府衙，请求府尊明断此案。
单某既已将前因陈于诸位，亦欲往府衙观其结果若何，不知可有同去之人啊？”
他这话说完，围着等下文的人便又热闹了起来。
“诶呦，您不早说？”
“对对，快走，快走。那游掌柜那么狡诈，万一又不承认了可怎么办？”
“可不是，白小娘子孤身一人来府城，咱们得给她撑腰去！”
“哈哈，我说单说话今日怎么没有歇歇嗓子呢！原来他也着急走啊！”
……
诸位小说人都如约定好的那般，带着爱凑热闹的吃瓜群众们往府衙来时，白铁英等人也早已上了府衙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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