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膳时分，虽然那春日宴满是山珍海味，皇帝萧凌盛却撇下莫贵妃，不辞辛劳地穿过大半个皇城，来到甘泉宫。
萧凌盛进了甘泉宫后，就挥退众人。他对谢皇后这位发妻十分了解，知道她多年来都没习惯让人侍候，凡事更喜欢亲力亲为，因此也不让人通传，径自去厨房找她。
果然，那烟熏火燎之地，两个厨娘倒在一旁看着，谢皇后围着围裙，忙活个不停。厨房里又是蒸的又是煮的又是炒的，谢皇后有条不紊地掌着勺，厨娘们顶多帮忙递个盘子，转身时发现萧凌盛悄然站在厨房门口，慌张地跪下三呼万岁。
“你来了！”谢皇后像是平常人家的妇人，笑着和夫君打声招呼。
萧凌盛并不怪罪她无礼，俊美无俦的脸上缓缓浮出笑容，点了点头，“这么大的皇宫，每次走到你这里，朕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谢皇后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风风火火地起锅装盘，让厨娘们将菜端出去摆好。
最后端上桌的也不过是四菜一汤并一盆饭，十分的简单朴素，远比不得御膳房做出来的色香味俱全。
萧凌盛却兴致极高，让人盛了一满碗饭，就着菜吃起来。这对人间至尊至贵的夫妻，吃饭时不要人侍候，也并不交谈，却自有一种默契，她帮他添汤，他帮她盛饭。
饭毕，萧凌盛看着桌子上一扫而空的碗盘，笑容愈发放松。
“穗穗，明晚朕来你这歇。”
“陛下，甘泉宫荒僻，后日你还要早朝，别折腾侍候的人。”谢皇后不假思索地拒绝，然后拉着萧凌盛坐下，伸出手，替他揉捏额心和颞颥，“陛下近日可是旧疾又犯了？”
“宋妃的人找你了？”萧凌盛本来都要闭上眼睛了，猛地又睁大，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怒火升腾而起。
谢皇后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将乱动的萧凌盛按了一下，萧凌盛瞬间像被安抚住的暴龙，又恢复了平静，慢慢眯上了眼睛。
“宋妃侍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话，前几日萧凌盛也对宋青青说过，然而从谢皇后口中说出来，又十分不一样，“太傅更是德高望重，百官敬仰，看在太傅面上，便饶了宋妃吧。”
“让她协管后宫，她倒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若是早几年，朕当场就该让人将她拉下去砍了！”萧凌盛将头往谢皇后怀里一靠，“如今，丽丽不理朕，你也不理朕，朕真正成了个孤家寡人！”
“陛下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后宫佳丽三千，前朝臣民百万，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谢皇后一笑，“宋妃进宫也有八年，尚无子嗣依傍，难免心中焦灼，行事失了稳重……”
“行了，你开口，便饶她这次吧。”萧凌盛不耐烦地打断谢皇后的话，“你难得肯让朕过来一次，就别说这些扫兴的。”
“我本就是扫兴的人，当初还没成婚陛下不就知道了嘛。倒是难为陛下，丢下心尖尖上的人，来见我这个扫兴的。”谢皇后居然在龙头上敲了一下，不满地说。
萧凌盛不接这话头，动了动脑袋，示意谢皇后手上别停。
“陛下近些日子，可是没有按时吃药？”谢皇后问。
“吃了。”
谢皇后再无他话，默默地继续替他按头。萧凌盛反倒是主动说起宋青青来，“宋妃跟丽丽走得近，朕以为你讨厌她。”
“我不讨厌任何人，包括你。”
“是，朕知道，不然朕也不能坐在这里。”
萧凌盛苦笑，这位发妻，他谈不上爱，但敬重是有几分的，毕竟也是年少夫妻一路走过来，只是往事不可追，如今可能真的年老了，常常做一些旧梦，开始怀念从前的某些时日。然而，那个一直默默等着他攀着他的人，已经不在原地了。她宁愿偏居在这甘泉宫，和泥巴打交道，也不肯再多看他两眼。
“穗穗啊，你就别替闲杂人等担心了。”萧凌盛温和地说，“朕将来归天，殉葬也轮不到宋妃。你可让人告诉她，让她安心，别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你我都知道，朕有现在这些孩子，已经足够了。”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直到现在依旧觉得粗鄙却又让人安心的谢皇后。谢皇后也替他按完头，正要收回手，却被萧凌盛一把握住，尽显贪恋之意。
萧凌盛是大黎皇帝，他提及殉葬，然后恋恋不舍地握着皇后的手，难免让人多想。门外侍候的两个宫女吓得都快站不稳了。
谢皇后却无波无澜，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句平淡的闲话家常，“你还准备选秀？你就放过那些花朵一样的小姑娘们吧。”
“你不是着急孩子的婚事？”萧凌盛坐正了身体，不以为然地说，“几个孩子都该嫁娶，这天下都是朕的，最好的姑娘当然得朕的孩子们先挑。”
谢皇后白了一眼萧凌盛，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位自从近不了莫贵妃的身，就最喜娇嫩可人的小姑娘，将施暴当成一件如同绘画般的妙事，自认为不过是将画布换成了娇艳动人的胴体，看着上面色彩斑斓，那颗又脏又黑的心会感到极致的快乐。他怎会不借着机会，又往后宫里添几个新人。
谢皇后自知管不了萧凌盛，避居在这甘泉宫，也是图个眼不见为净。
“你看看，你又嫌弃朕了！”
“我哪敢。”
“就像你喜欢种地，朕也不过是有些小爱好。区区几个小姑娘嘛。你啊，这么多年，心还是那么软。朕有时候倒希望，你和丽丽能争一争。”
谢皇后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配吗？”
“天底下，也就皇后你，敢如此对朕说话！”
“我随时等着陛下取我的脑袋。”
“朕舍不得！”萧凌盛一声大笑，“穗穗你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从不对我说谎的人。朕如何舍得摘你的脑袋，还是让它牢牢地长在你的头上，时不时骂朕几句，听着舒服。要不，你还是回坤宁宫去住，骂朕更方便。”
谢皇后这次是真忍不下去了，她拿起扫帚，直接将皇帝往外撵，叉着腰大骂，“你真的有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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