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金谷城那边的事情怎么样？”薛桐原本在院子里面带着衣裙小孩子肆意嬉戏，看见薛岚进来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在她停下来的时候，身边一个小男孩跳起来将她手中的风车抢走了。
“哎呀，小石！”
薛桐惊叫一声，在薛岚面前再次和那些小孩子打成一团。
她仿佛天生就有着爱人的能力。
薛岚看着薛桐的身影，她今天穿着的是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衣摆处绣着栩栩如生的蝴蝶，连带着头上的发饰都是成套的，圆圆的两个环髻之下，都是精巧的绒花发饰，一边是小朵的浅蓝兰花，另一边是振翅蓝蝶。
这不是薛岚给她买的衣服，也不是她自己幻化出来的。
李清从进院子的一瞬间就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此时到了院子的一角，看着正在那处静静看书的小哑巴。
明程坐在椅子上面看着薛岚的目光，轻轻开口：“那是花姑姑送的，她很喜欢小桐。”
薛岚了然点头，向着明程的方向走去，到了这人面前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大袖一挥，就甩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板凳。
“这里的孩子，好像少了不少。”
明程旁边的小桌子上面放了几个倒扣的茶杯，女子抬手在上面轻轻叩了一下：“都被家里人带走了，劳烦薛姑娘给自己斟一杯茶吃。”
薛岚听话照做，看着浅色的茶汤在茶盏之中激荡。
清风拂过院子里面的梨树，像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吹来。
在这微风之中，薛岚有些听不真切明程的话。
“薛姑娘，要不要听个故事？”
薛岚微微点头。
“十多年前，朝野动荡，新帝登基初期皇位不稳，大礼朝南部的采生折割愈发猖獗，当时的邵依郡府衙总捕头，就是我的义父明万山。他于一个大雨磅礴的雨夜，救下了被人牙子拐卖，饱受摧残的我。”
“我们一行有四十个孩子，一直住在邵依郡的府衙，从夏雨滂沱到梨树落叶。大多数孩子都被苦苦追寻的父母带走了，再不济也被人收养。到了霜降那天的时候，整个府衙里面竟然只剩下了一个性格不讨喜的我。”
明程成了唯一一个没人要，不讨喜的孩子。明万山看着这孩子也不像是痴傻，但是却一直不愿意说话，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家在哪里，便生了收养她的心思。
于是在某一个万物枯黄的秋日，他从家中出来的时候，差自己的小儿子去街边的摊子上面买了一碗馄饨。
“我一直睡不好，晚上一闭上眼睛，面前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嘶哑的鬼声，总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从睡梦之中惊醒。那天我照常在院子里面看着太阳慢慢出来，等着他来当值。未曾料到来的不是一个人。”
明万山有两个孩子，长女明韶和次子明华。
“义父带着义母和两位哥哥姐姐，站在被天光缓缓照亮的门口，说……”
“做我们的孩子吧！”
那是明程这一辈子最快乐的时候，小姑娘将那一碗馄饨吃完，连一点儿汤汁都不留。好似通过这一碗普普通通的馄饨，将自己这不断飘荡的恶鬼和人间相连。
她从死也不愿意说出自己名字的小姑娘变成了明家的三丫头，有了新的名字。从此便是摒弃了过往。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今天想要和薛姑娘说说。”
女子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忧伤：“我叫余墓，多余的余，坟墓的墓。自从我在衙门里面等着家人找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永远不会有人找来。”
“因为我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的。”
薛岚手底下轻轻抚摸着茶盏的动作一顿。
多余的余，坟墓的墓。
多狠心的父母，才会给孩子起这个一个名字。
对比明程现在的名字。光明灿烂之前程……
薛岚喝完一杯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余墓早就死在了那个你被救出来的雨夜之中了，无根之人，如今已然是枝繁叶茂。”
明程心想着这薛姑娘有的时候说话时真好听，但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这一生，小小年纪便绝望过，自那之后生死都被她看得很淡，仿若天边的流云。数次身陷入险境却依然淡漠冷静。
无非是想着，自己这般无根之人，死了便是死了。
但是眼下真得到了该死的时候，明程却是有些害怕了。
女子脸上露出故作镇定的笑容：“薛姑娘在这里是不是有些无聊。可以看看曹轶可写的书。”
手中被人塞了一本小册子，薛岚粗略翻了两下，其中字迹实在是太过潦草。
封面之上有着几个勉强可以认出来的大字：
《玄凛单刀江湖传》
薛岚依稀记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个名字，但是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少女将那小册子放在一边问明程：“若是姑娘想，薛岚倒也不是不可以动作一二。”
她原本时没有本事改动明程的命数的，但是眼下大礼朝整个地界全部除了事情尚待修复之中，明程这种十成十的好人，也是可以救一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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