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笼的时候,宋清音先闻到了血腥味。
浓得像是泼在脸上的,黏腻的,带着些微铁锈气息的腥甜。
紧接着是耳边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尖啸,布帛撕裂的脆响,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叫。像是被捂在水里听见的,模糊不清,却又刺得人心脏发颤。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片昏暗。
头顶是巨大的岩壁,石缝间渗下来的水珠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积了一滩浑浊的血水。四周密密麻麻插满了剑——有的锈迹斑斑,有的断成两截,有的剑身上还缠着枯萎的藤蔓。
这里是.......剑冢。浣花剑派的剑冢。
宋清音撑着地面想要坐起来,手掌按在湿滑的石板上,指尖碰到了什么温热黏稠的东西。她垂眸一看——
血。
大片大片的血,从不远处蜿蜒流淌过来,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浸透了她的衣摆。
她顺着血迹的源头望过去,瞳孔骤然一缩。
一个身着月白色道袍的老者,背靠着一柄巨剑,胸口被一柄血色长剑贯穿。剑尖从后背穿出,钉进了身后的剑冢石壁。他的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起伏。
掌门师尊——花无忧。
宋清音脑子里嗡的一声。
紧接着,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什么东西似的,海量的记忆汹涌而来。
原身的一生,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浣花剑派二师姐,宋清音。
六岁入门,天资聪颖,剑骨天成,深得掌门器重。她性子清冷,话不多,却是门中最可靠的那个——师弟师妹们犯了错,她帮忙顶罪;掌门外出,她代掌内务;江湖纷争,她出面周旋。
她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剑,不显山不露水,却撑起了浣花剑派的半边天。
可她再能干,也顶不住有一个恋爱脑的小师妹。
花浅浅,掌门之女,天真烂漫,娇憨可爱。半年前下山历练,遇上了魔道少主夜无咎。那人生得一副好皮囊,温柔多情,几句话就把小姑娘哄得晕头转向。
花浅浅回山后,日日与他书信往来,甚至偷偷将门中秘辛透露给对方。
她不知道,她所谓的“真心相待”,不过是对方精心布下的局。
夜无咎要的,从来不是她。
他要的是《双生剑典》。
那是浣花剑派与天阙剑宗共同的根基,初代掌门花辞镜与沈雪衣合着的绝世剑法。后来两派决裂,剑典一分为二,各持一半。
夜无咎的父亲,死在了浣花剑派的剑下。
所以他要报仇,同样,他还要《双生剑典》,一统江湖。
他利用花浅浅,探明了浣花剑派的防御漏洞,在今夜——,率领魔教血洗山门。
原身宋清音,就死在了这场灭门惨案中。
死前她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小师妹花浅浅跪在夜无咎身边,哭着哀求他“留师姐一命”。
而那个男人,却只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打晕了花浅浅,带着人踏着漫天的火光离去。至此,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浣花剑派一夕全灭。
原身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宋清音垂下眼,面无表情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宿主!宿主!你醒啦?】
熟悉的小奶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焦急和雀跃。
宋清音没出声,只是在意识里回应:【嗯。】
【你终于醒了!】青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次传送时间有点久,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我都快吓死了!这次的开局也太地狱了吧!上来就是灭门现场!】
【……嗯,是挺惨的。】
宋清音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身体的状态。
原身受了重伤,肋骨断了两根,左肩被剑气擦过,血肉模糊。体内真气紊乱,经脉寸断,几乎是个废人。
她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宿主小心!】青玉急切地喊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必须尽快止血疗伤!】
【我知道。】
宋清音稳住身形,目光扫过四周。
剑冢很大,纵深足有百米,四周石壁上凿出了无数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插着一柄剑。有的剑锈迹斑斑,有的剑身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历代弟子的剑意传承。
她缓步走到掌门花无忧身边,半跪下来,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若游丝,活不过今晚。
“……师尊。”她轻声开口,嗓音嘶哑。
花无忧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她脸上。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的气音。
宋清音俯下身,将耳朵凑近。
“……浅浅……”
“……救……她……”
宋清音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平静地说:“师尊,小师妹她……引狼入室。今夜的灭门,虽不是她一手促成的,但,她难辞其咎。”
花无忧瞳孔猛地一缩,恍惚间像是意识到什么,眼底涌上难以置信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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