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生起，她的腿便是这个令人望之生畏的模样——
两条腿并拢黏连成了一条腿，自大腿根部至脚踝处皆无法分开，而一双脚掌则一左一右各朝外扬着，就像鱼的尾鳍。
看到这样的她，生母瞬间吓疯了，而稳婆夺门而出落荒而逃，慌乱间掉进河里死了。
主公从她的生父手里花了一两银子买下了她……并交待她的生父不要张扬出去。
生父当然不敢张扬……没有人敢张扬这种事情，若被人知道他夫妇二人竟生下了这样的东西，只怕会被村民用石头砸死。
她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有双手有身体……竟不是人吗？
如果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主公说过，她的生父生母都是正常人，可是为什么会生出她这样的一种东西来？
据闻南海有鲛人，人头鱼身，水居如鱼，其眼泣，则能出珠。
七岁那年在书上读到这一段时，简直欣喜若狂。她以为自己定然是这种南海鲛人的后代……
可是当她坐在浴桶里一点一点往下沉，让水没过自己头顶，不出数息她便能感觉到胸闷的窒息感，不到一盏茶功夫，她就因为呛水的痛苦不得不冲上水面去，为了活命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
而她的眼泪也当然没有变成珍珠。
或许，她该知足，该觉得庆幸。与生来便长了两个头的南北兄弟来相比，自己确实真的幸运得多。
可是，她依然想问一句……
他们这种人，为什么会存在？而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别人？
“上天让你们出生，自有他的道理。”
苍耳子替她将毛毯重新盖回去，抬眸看向门前的那片青葱竹林，眼里的光扑朔迷离：“不管怎么说，你们也都是生命，与其他人没有区别的。”
怎么会没有区别？
白杨郁郁地抿了口茶，算了，反正她也不奢望能从任何人的嘴里得到答案，转而好奇另一件事来：“话说回来，主公，你怎能每次都这么凑巧，救下我们几个的？”
苍耳子笑了，这世间怎可能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并不是凑巧。”
白杨一愣。
苍耳子却没有再说话，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踏入那竹林里。
主公又要离开了……白杨有些舍不得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一道黑色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
好寂寞啊……
想了想，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很快有小白鸽扑腾着翅膀落在她的肩膀上。
喂了一把小米，她抚了抚它顺滑的背，将写好的字条绑在它的脚上——虽说她能听懂鸟语，可不代表其他人也行。
“去吧，看看长寿那边现今如何。”
“啾！”
…
…
“笃笃，笃笃。”
明明是软萌可爱的小白鸽，此时却冷着一双小绿豆眼，有一下没一下地学着那长嘴鸟的样子啄着林子里其中一棵树干。
“笃，笃。”
树干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黝黑的约有手掌般大小的树洞，小白鸽爪子一蹬翻了进去，顺着那树洞往里头慢慢地走着，没多久就出现在盘龙墓里的其中一间墓室中。
一只皱起了一层层老皮的手蓦地伸出来，一把掐住它的脖子。
“啾！”
浑浊又无精打采的眼盯着这只小肥鸽看了一会儿，怎么看还是从那双小绿豆眼里看不出一点惧意，到底还是不耐烦地把它放开了。
从它的脚上取下绑着的小竹筒，随意地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字，他面无表情地将那纸笺放到蜡烛上烧了。
老者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按了按那石拱门上的黑色小石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己脆弱的老腰，钻了出去。
小鸽子“啾”地一声飞过去跟上他，他回头瞪了它一眼，它扑哧了一下翅膀，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左拐右拐来到另一间墓室里，爬上了墓室内的木梯，屏息着从墓室墙角处抽出一根拇指般大小的铁棍来，圆碌碌的眼睛透过铁棍的小孔望了进去。
眼前所看到的，正是纪五福等人所在的金缕玉衣那间墓室。
听着隔壁墓室传来交谈的声音，老者深感有趣地扬了扬唇角。
没想到，他才回去休息了半个时辰，这里头的人就把那贵重的金缕玉衣拆了——
要知道，这么好看的一件玉衣，连他都不舍得拆呢！
从怀里拿出一支小兔糖人，先用膜拜与热切的眼神盯着那糖看了一会儿，再万般小心地拆开糖纸，轻轻地舔了一口，面露满足，继续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下头那一行人。
…
…
余大夫与余波二人花了半个时辰便把金缕玉衣拆了，紧接着纪五福又下达了让他们把骨片抠下来的命令。
她不能接触那些骨片，李容昊年纪太小也不能，到头来还是陆竞渊觉得过意不去，尽量忽略掉那金缕玉衣身上的怨气对自己的细小影响，上前帮忙。
三人齐心协力又花了三个时辰，这才把附着在上面的骨片小心翼翼地抠了下来。
如他们所料，金缕玉衣里头是一具只着里衣的干尸。
余波嫌恶地瞪着那具干尸，知道他就是那幻境里的那位帝王，又想到那位可怜的姑娘的遭遇，真是恨不得在他干瘪的尸体上捅上几刀。
余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纪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做？”
纪五福解开大包袱，“已经忙活了这么大半天，你们先过来吃些东西。”
三人闻言，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慢腾腾地过去坐下。
才坐下，李容昊就献宝似的给他们一人递上一块巴掌般大小的牛肉干，“给！五香味儿的，可香了！”
余大夫一看那与那具干尸颜色一样都是暗紫带黑的牛肉干，脸色一变，头一歪就吐了出来。
余波忙上前帮忙顺了顺他的后背。
陆竞渊虽也是一脸菜色，但反应却没余大夫那么大，只得苦笑道：“还有别的吗？”
李容昊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几步开外躺在地上，早就被他们从水晶棺里抬下来的干尸，瞬间了然，“那，吃这个吧，山楂糕，开胃。”
他年纪虽小，却是经历过骨瘟回来的，此时对着这样的尸体吃东西，倒是无所谓。
陆竞渊面色稍霁，伸手正要接过那块山楂糕，却发现李容昊递糕的手停在半空，一双布满了惊愕的眼紧紧盯着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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