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顺着道路一直前行，漫无目的。雪日已停，整个街道上，连空气都是干净的。
而另一边，卫怀胥不自觉的回握住她的手。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快要结束了。
这些日子，仿佛如梦似幻，他们原来已经才过去了半年，却仿佛度过了三年五载。此时此刻，纵然只是散步，也很自由。
“在想事情？”
卫怀胥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忽而想起了方才魏常遇跟她在一起的场景。想必是他说了什么事情。
他没有深究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只问道：“方才你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许步薇垂下眼眸，没有遮掩，一五一十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只是在想，父亲与兄长的事情。”
许卫尸体不见踪影，整个许家，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现在她代表的，就是整个许家，圣上下了旨意，有心嘉奖，她必须得回去。
“我不想要功勋，也不想要利禄。”
她只是想讨回一个公道，她要替他的兄长，告诉这个世人，许卫都做了什么。
卫怀胥微微侧过去看她的侧脸，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所以，你想回长安。”
眼下魏常遇急于回朝廷复命，若是要走，就又是一个月半个月，乃至更久。或者，她还会不会回来？她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吗？
想到这，许步薇却不再回答这个问题。
“我得再好好想想。”
卫怀胥抿唇不语。
他们继续向前漫无目的走去，倒也没有想去的地方。说起来，许步薇来到荆南，还没有好好四处看一看风景山水。
那时候忙着要做很多事情，行一步便要算十步，唯恐被人认出身份，出现差池。
她披着沈彦的皮，永远不敢说出自己的名讳。
一个人，只有彻底的经历过生死，才会格外珍惜现在的时光，现在他们静静的走着，仿佛一切事情都变得愈来愈简单。
也都是造化弄人，想想当初，谁会想到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会遇到在一起。
想到这里，许步薇不由得轻声开口：“如果当初我没有途经临川，想必现在，就不会有我们两个见面的机会了。你不会与我相识，我也不会知道你。”
卫怀胥微怔，似乎也想起了当初的时候。
时间过的真快。
再次回忆起，却已经是不同的感受。
“只是可惜，我的兄长已经不在，否则他见了你，肯定也会高兴。”许步薇忽然笑了会儿，虽然短暂，却似是释然。
卫怀胥垂眸看她的神情，眼底依旧有些悲伤。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步薇……先前一事，是我没有说清楚。”
忽然提及那时发生的事情，少女愣了愣。
其实在很久之前，他就应该要跟她解释的。后来许步薇离开了荆南，加之战事紧张，只能暂时搁置。
许步薇的心莫名有些澎湃。
她克制住平静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瞒着我，当时荆南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你是想让我离开，然后顺势保住我的，但是没有想到，我跟你一样。”
“卫怀胥，我也希望你能有退路。”
两侧百姓来回行走，少女的手慢慢指在他温热的胸口前。
她直视着他，很认真的说。
“不是为了荆南，也不是为了其他人，更不是为了我……是你自己的退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住，他的眼睛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这个人，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她就觉得，她就觉得他是很重要的人。
卫怀胥看着她不说话。
二人四目相对。
而细长的手骨，不知何时轻轻抚在许步薇的脸上，寒冷冬日，一下如同野火烧不尽，变得倏然滚烫。
卫怀胥抬起一只手，转而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眉头。
两人近在咫尺。
这是她的眉，淡如远山；而再往下，那是她的眼，冷清孤倔，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如果，他那日没有去过大唐，或许他跟许步薇就不会相遇，缘分万千，只在那一瞬，就彻底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许步薇开口：“我一点也不希望看到你跟我兄长发生一样的处境，我不能接受你变成跟他一样的下场，所以，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
青年微微低头，浓郁的长睫跟着垂下。
卫怀胥道：“我知道，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离开，以前你孤身一人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畏惧过什么。”
许步薇是什么都不会怕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她不是荆南人，从一开始卫怀胥想让她留下，是为了护住许步薇。
而现在战事变化多端，卫怀胥已经不能保证她的安危，在那个时候，他从始至终对许步薇考虑的只有一件事。
“我可以死去，但是你要活着。”
这是他对她的底线。
他不能失去她。
许步薇的心揪得越来越紧，脚底生硬，全身动弹不得。她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但是直到卫怀胥说出来那一刻，还是忍不住难受。
“抱歉。”卫怀胥道。
少女摇头：“我没有怪过你。”
还是那句话。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知道。”
她是不会怪他的，所以卫怀胥才敢选择这样做。但事实上，自幼时起，两个人都有太多的遗憾，即使嘴上说着没关系，之后在心里，还是会留下一道无形印记。
在离开荆南之前，许步薇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那现在，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卫怀胥静了瞬，只道：“有。”
除了方才那句以外，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的要说，但一思肘，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斟酌了会儿，才道：“我先前，确实没有给我自己留有退路。那是因为，我孑然一身，于生死一事，不需要考虑太多，牵挂甚少。”
“我没有至亲。”
他看着她，又微微俯下身，很淡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双极黑的眼眸落在她眉宇间。
年轻人凑近，鼻尖几乎与她相触，转而变成一道吻，极为珍视的点在少女的唇上。
干净清冽的气息包围全身，卫怀胥停留了会儿。
有些缘分，无法斩断，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没有亲人。
但往后，他有了与之共度余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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