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弱、云层渐薄,清冷的月光终于挣脱桎梏,天的那边、却已然染上了曙光的颜色。
刀刃上的豁口藏在血色下,灵魂的战栗随着雨幕消逝、无处遁形,当眼睫上挂着的最后一滴雨水掉落,羽用尽全力攥着刀柄的双手、终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早就脱力,若非还剩了点意志力吊着,此时估计连站着都不可能。
腹部的衣物被血洇湿,整个人也被雨水浇透;右脸的伤口慢慢凝结出一层厚厚的血痂,散乱的头发张牙舞爪地黏在脖子和肩膀湿淋淋的衣服上......
黎明时分气温本就更低,纵使再怎么努力保持呼吸平稳,浑身湿透、脱力外加失血过多,还是会迅速进入失温状态;羽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家国大义确实唤醒了一部分人的良知,但是当萧候冰冷的长枪将要挨个刺入他们的躯体时,仍摆脱不掉被悉数抹杀的命运。
羽扫了眼散落在周围的尸体,抬头盯着站在十来个人中间的萧候,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在他十分利落地连杀六人后,已然没有带着兽样面具的家伙敢贸然上前;萧候见他出手狠戾,同他交手的人几乎全被一招毙命,忌惮着困兽犹斗、亦不敢再亲自动手。
于是,双方陷入了僵持。
意识逐渐被侵蚀、坠入朦胧,四肢仿佛灌了铅,就连极力控制的呼吸、都像让风吹散的云,若有似无。
然而羽必须保证自己的意识清晰,哪怕只是眼神看起来依旧清明;他必须一直镇着那些人,否则他们非得一拥而上,立刻取走自己的性命不可。
如今似乎必须想些什么了。但是能想什么,又该想什么呢?
他想大口喘气,却因为体温会加速流失,所以不行;他想马上躺下,却因为不愿就此死掉,所以不行;他想.........嗯...似乎没有了......这种时候的诉求竟然会如此简单。
但是不行,他还要想下去;想到章免、吴士军救下长孙询,想到他们之中能有人来支援的时候。至少在自己被那些人瞧出端倪以前,他都得不停想些什么。
‘所以是为了什么落入此刻这番境地来着?’
羽盯着萧候脸上的面具看了半晌,恍然找到了些头绪;他依稀记得,起因还和长孙询有关——
‘那家伙之前是怎么说的?
...哦,他说他出生即贵族、就算是旁系也总好过我这般无名无姓的,故而要我仰视他......然后我便知道,他是个非常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不愿被谁看轻一分一毫的人......
那时候好像还试探了许多回,才好不容易确定了:长孙询这家伙虽然大多时候并不稳重,但好歹不是轻浮小人。’
想要大口喘气的冲动不知于何时悄然退去,哪怕是羽自己、亦不再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否还维持着呼吸这个动作。
仍旧站得很直,仍旧攥着豁刀,仍旧盯着萧候;即使知晓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时间一丝丝消散,羽仍旧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同放松相关的念头跑出来。
‘可这些还不足以断定长孙询会在此次任务终结前、始终站在我这边。
纵然感觉上他是个特殊的人,也不代表我就能信任他。
我为什么会落入此刻的境地呢?...如今再想,直接原因果然还是因为相信了长孙询当初的那番话。
若非相信了他说长孙瀚德要他趁我不备、暗中杀我,我不会产生脱离粮队的想法,而后更不会屡屡陷入险境。
......但那个时候,我相信的是长孙询这个人吗?...后来的决定,又有多少是真正因为长孙询做出来的?’
脑海里的声音只沉寂了一小会儿,羽却觉得好像度过了几个漫长的世纪;当双手的感知彻底隐没在酥麻中,他终究寻到了答案。
‘依然是我。’羽想着,忽然想笑,‘我相信的依然是我:
长孙询不被家族待见,他唯有靠着陛下,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守护他已有的。
我回京后,陛下就已经清楚萧家和长孙家暗地里都想偷偷做些什么。
所以长孙瀚德要长孙询杀我这事,陛下未必不知道。
而陛下既然派他押送军粮,那么陛下的态度就很分明了——陛下在逼着长孙询效忠;逼着他只向皇权效忠。
不过这世上的事,又有谁能说得准?
呵......但即便派长孙询押送军粮并非陛下刻意安排,长孙询也已走进了皇权、家族二选一的死路。
而只要他走入这条死路成为了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直到任务结束前,我便都可以信任他了。
因为向我告密的长孙询肯定选择了皇权;因为人性会让他选择皇权。
所以我相信的从来不是长孙询。我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相信的是大概率的结果,相信的是自己......
就像此时此刻,我相信他们三人中会有人来救我......天亮之后的我,依然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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