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熙目前的地位原是懒得理会这种事的。作为法学会秘书,他的本职法务省的常务次长。行政机关不是权力机构,却最有权力。别看头衔没有“法务相”“最高法院大法官”“总检察官”这么显赫威风,却是本部门的行政官僚一把手。
他既不缺少钱财,也已经登上了个人权位的巅峰,实在没什么能打动他的。
出于某种考虑,最终他还是决定插手此事。然而他并未直接干预司法,只是“在法律框架内”点拨了几句,点明了旧法与新法衔接处的模糊地带,以及取证程序上可能存在的瑕疵。这对于这些年来浸淫于各种案例,旁听过无数讨论,参与过抄书式法律编纂的法学生――哪怕是“成教学历”的法学来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夏师爷言重了。”安熙语气平淡,“我并没做什么。不过是基于现行法律,提供了一些原则性的看法。最终如何认定,是司法部门的事情。元老院的法律,讲究的是证据和程序。”
“是是是,首长高风亮节,秉公而言。”夏仲德赔着笑,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对方越是轻描淡写,越显出其能量巨大。对于这位安元老而言,或许只是一两句话的事,但对于曲家,却是避免了一场可能家破人亡的灾祸。
对曲家,他说不上有什么深厚感情。但他既然替人办差,好歹也得对得起这些年曲家的礼遇和酬劳。
“另一桩案子,大娘子也说了:虽说素娘是蓄意谋害她未成,但是如今已经出了一条人命,她也不愿意再多追究,出了谅解文书。韩妈的后续事宜,曲家自会处理。”
安熙不置可否,只是点了下头。夏仲德却知道对方对这样的处理是满意的。周素娘这案子,越快翻篇越好。
忙从袖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锦盒,推了过去,“安元清贫自守,寻常黄白之物,不敢污了清名。此物是我家东主偶然得来,乃前朝一位致仕刑名老夫子的笔记手稿,其中或有涉及岭南地方旧案牍处理之惯例。想着或许对安元老研究古今法律沿革,能有一丝参考之益,聊表寸心,万望笑纳。”
安熙的目光在锦盒上停留了一瞬。金银财宝?他确实看不上。元老们最不稀罕的就是这些;而真正的权力和资源,也并非靠那些东西换取。这手稿,实话说他也毫无兴趣――本质上他并不是个爱学习,善于学习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只是个成教学院毕业的法学生了。但是这礼物……有点意思。看得出用了很大心思。这份“谢礼”既不显俗气,又投其所好,更暗示了对方记住了他“研究法律”的幌子。毕竟,对旧时代司法暗角信息的研究在法学会里算是一门显学。
他没有立刻去接,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夏师爷有心了。”他缓缓开口,“研究旧法,是为了更好地施行新法。元老院要在这片土地上建立前所未有的新秩序,光靠我们几百个元老是不够的。需要更多的人理解、接受并执行我们的理念。司法是一个重要的途径。”他抬起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夏仲德,“夏师爷你,熟悉旧情,又能审时度势,对新法亦有钻研,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夏仲德心中一动,腰杆不由得挺直了些许,脸上笑容更盛,却也更添了几分谨慎:“首长过奖了。学生当初科举不成,不过是为了谋一碗饭吃,才钻研于词讼。混迹于旧染之缸,略识之无。能以此谋生,全靠着元老院治下的朗朗乾坤。首长与诸位元老才是开创盛世的中流砥柱,在下唯有尽心竭力,顺应时势,以求不负元老院教化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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