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几天，小惠回来了。
小惠说，店里给她放了几天假，她赶回来扫墓，顺带来看看大家。
徐慧萍问起许老虎怎么没一起回来，小惠笑得眼睛都眯了，“他现在啊，天天忙得跟个总管一样！”
自打上回叶珊给许老虎提出三个问题后，他天天下班之后就在家里做笔记，复盘每天看到的、学到的。某日，他设了个局，让老板自己发现了朋友在后厨偷食材和食用油。
这人被踢走后，许老虎仍然任劳任怨，什么都学什么都愿意做。直到有一天有客户在店里办喜宴，临时加两桌。老板来后厨询问食材够不够，主厨苦着脸说，材料多备了一桌，现在加两桌是肯定不行的，只有每桌减量。
老板急了，说这客户极为重要，得罪不起。
许老虎说，他愿意试一试。
“你真的能在半小时内采购到？”老板并不相信，因为有些食材并不普通。
许老虎点了点头，立了军令状，完不成就走人，只要老板肯把手机和摩托车借他用半小时，还有一千现金。
周遭一片哗然，这等豪赌，风险太大。他一外地人，难道不会借此机会，骑着摩托溜之大吉！
老板犹豫了，但与失去财物相比，得罪客户的风险更大。他咬咬牙，冲着许老虎道：“我信你，你就不能让我失望！”
许老虎等待的正是这一刻。
平日里，他利用闲暇时光，将周边三公里内的商户资源掌握到如数家珍，从菌菇干货到海鲜肉铺，无一不精。他还和三站公车之外的某饭店后厨管事交了朋友。
每次店内有宴会，他都会提前做好预案，模拟如何应对突发的加桌或者其它情况。而今天的局面，他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完善了应对方案。
只见电话一通接一通，许老虎指挥若定，分派人手四处取货，自己则驾着摩托飞速穿梭。半小时后，所有食材奇迹般地备齐。
许老虎一战成名，老板对其刮目相看，当即委以重任，让他全权掌管后厨事务。
“过年的时候，还有别的饭店老板来挖老虎呢！”小惠眼中闪烁着骄傲的光芒，“但他没动心，他们老板也更信任他了，给加了不少工钱……”
……
晚上，徐慧萍将这些事情转述给叶珊听，然后说：“听起来，老虎在沪市干得挺好，小惠还说她很喜欢沪市。你说，他们会不会……将来不打算回来了？”
叶珊想了想，“只要他们混得好，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对了，”徐慧萍想起什么，又说，“我问你毛阿姨，五号回坝镇去扫墓，问她们要不要一起走。你毛阿姨说不去。”
薛佰成夫妇总是抵触着给爷爷那座衣冠冢上香，他们心中始终怀揣着爷爷终将归来的希望。
叶珊也曾无数次问过薛慕文：“大领导去找爷爷，有消息了没？”
薛慕文一直摇头。
然而，今年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薛慕文神色微凝，稍作迟疑后，才缓缓开口：“我问过我爸了，他说已经尽最大可能去查了，恐怕是……”
“是什么？”叶珊的嗓音尖锐得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说或许是在黄河或是在大山里遭遇了不测……”薛慕文的声音暗下去，像夜色中渐被吞没的星光。
屋内，陷入了长长的沉寂。唯有初春的大风，携卷着乍暖还寒之气，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窗户。
尽管如此，薛家依然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个衣冠冢不过是完成薛阎王的一个交待罢了。
去坝镇的前一天，叶家又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安施赋提及他五月份要去英国，问叶珊一家想要帮忙带些什么回来。
这个年代，一般人会带彩电之类的家电回来。
徐慧萍说啥都不用带，但叶珊深知安施赋的个性，料定他定会自作主张地挑选些昂贵的礼物。于是，叶珊特意回了电话，明确表示只想要巧克力，而且一口气要了五盒。
安施赋怎能不知叶珊的用意，但他乐呵呵地答应了。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没说此行英国是为何事。
他不说，叶珊便不问。
清明那天，叶家众人齐聚坟前。
叶银花边烧纸边说：“爸，你是不是发财了？要是花不完那些阴钱，就转成阳钱，让我们也沾沾光！”
叶耀祖：“银花啊，阎王爷都没那本事！”
美红磕完头，跪那里小声嘀咕：“爷爷，保佑我天天有电视看。”
大人们听不见，但哈琪听见了，她大声道：“美红姐姐说，她不要上学，要天天看电视！”
大人们边批评边笑，空气中飘荡着愉快的焚烧纸张的香气。
回程的路上，叶珊落在最后，然后一拐道，去了龙山脚下。
在薛阎王的衣冠冢前，叶珊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头，然后在心中默默祈祷：“爷爷，您快回来吧！如果……如果您是真走了，给我托个梦吧。”
……
清明过后，天气一天天暖起来，阳光也变得明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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