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这个词对姜铃来说是如此陌生，即使不算上冬眠的时间，她也至少有两百二十年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了，所以这让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期待感。她背靠着一块石碑，双眼没有焦距地望着人民公园的方向，脸上浮现了回忆儿时美好记忆的微笑。
那时的他天真可爱、无忧无虑，每次放学都会和自己的同班同学一起在家门外撒野，就像是追逐蝴蝶的土狗。
回忆只发生在一瞬间，姜铃眨巴了一下眼睛，让泪腺分泌的液体润湿角膜，瞳孔里立马反射出于暖心的倒影。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去哪儿？”
“去公园看看，我看其他地方好像都没有绿化，我猜你们这些现代人应该难有机会亲近自然吧？”
“这倒不是，学城每年都组织郊游，我已经见过二十三次了。”于暖心快步追上姜铃，在她要走下台阶时搀住了她的左臂。
“二十三。”姜铃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微不可察地转头看了一眼于暖心的侧脸，“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呢！”
“啊？哦对，你看不到。”于暖心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反应过来，“现在我们一般按生理年龄讲岁数，也就是要扣掉冬眠的那些无意义时间，所以我今年三十五岁，还算是个孩子。”她大大方方地说道。
“你也冬眠过？”
“嗯，现在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都冬眠过，我的话，断断续续大概冬眠了六十年吧！”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大概是我们家冬眠时长最短的人了，听我爷爷说，我的祖奶奶冬眠了几千年，就为了等她的父亲醒过来。”
“那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没成功，不然也传不到我这一代。”于暖心耸耸肩。
“你们冬眠一般是为了什么？”姜铃确实有些好奇。
“一般是等待技术发展，也有一些想看看传说中的新世界，或者和恋人私奔——虽然那部分到底是少数，冬眠管理署审查很严的。”
“没有逃避现实的人吗？”
“听说有，但只要理性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逃避现实的人会沉迷于网络空间里，那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而未来不一定有。这年头的退路太多了，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精神崩溃。”于暖心小声地说道。
姜铃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之前看到的“淡蓝色屏障”前面。
屏障后面漂浮着一些薄雾，显然是植物的蒸腾作用产生的现象，只是姜铃不太清楚这些水汽如何保留在建筑内部，而不逸散到外面。她的时代通常需要庞大且吵闹的循环系统，远没有这里景色的优美。
于暖心没有停下脚步，拉着姜铃的手率先踏入屏障的范围，而后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姜铃顺势而为，没给这个孩子拖后腿。那层屏障就像不存在似的，但又确实挡住了一部分物质，这让她把它们猜想成类似能量护盾的东西。
透过薄雾，姜铃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景观植物，大部分是红紫色的雪松，上面缠着一些开着白色小花的藤蔓，也有一些淡绿色的灌木点缀，就是不知道它们是从何处移栽过来的。
公园的出入口没有行人，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继续向前，终于听到了一些交流声。
几个打扮精致的人正在一棵老树下面站成一排，眼睛里发着光，用优雅礼貌却没有感情的职业化笑容说着什么。两个年长一些的人带着一群儿童在草坪上唱着儿歌，有些像以前的春游。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坐在长椅上，抱着一把看着像弦乐器的奇怪东西，演奏着轻快活泼的不知名乐调。
一切都是轻松愉快的样子。
两人随意找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地方坐了下来，听着周围的白噪音，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姜铃仰头眯了一会儿，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将身旁于暖心的手抓到自己怀里。“小于，再给我说说帮扶合同的内容吧？”
“这，这个内容很多的啦！”于暖心脸色红红的，显然没料到姜铃的举动——毕竟她一开始看起来相当冷静，“您想听哪方面的。。。内容。”
“关于历史。”姜铃抚摸着于暖心的手说。
“原来是这样啊！”于暖心松了口气，这恰好是她的强项，“帮扶合同最早可以追溯到星历650年，也就是第三批使者复苏的时候。有很多历史资料表明，那时候的母舰社会已经开始出现质变了，冬眠者普遍难以适应大幅变化的社会文化，需要的适应期越来越长，很大程度地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合同最初不是现在的样子，一万年的时间足够让它变得面目全非了。它一开始可能只是一张手写的纸，我是说它的原稿没有得到妥善保存，后来才有了法律上的定义和范例。”
“唔，很符合文明的自然进化原理。”姜铃点头道，“那冬眠者出入境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是母舰政府还在沿用共同体海关的出境入境法。”于暖心简明扼要地回答，“长期冬眠的人相当于在当前的社会中消失了，很像出境加入其他移民行星的情况，所以长期冬眠入睡时要签订自愿放弃资产和户籍的法条，复苏时则是重新建立户籍。”
“那短期冬眠呢？”
“可以使用国债购入、回购法，短期冬眠相当于把资产评估后抵押给所在地，在我们这儿一般是无尽银河号，等复苏时可以领回原有资产和附加的收益，当然收益会有一定概率变成负数。”
“这么说，短期冬眠者醒来时，有可能发现自己变成穷光蛋，甚至是债务人？”
“理论上，是的。”于暖心笑着回答，“当然在母舰上基本不可能，因为一旦变成负数，那么飞船本身很大可能出现了大问题，到时候需要考虑的就是存续问题了。”
姜铃闻言喃喃自语着：“所以它才会这么大。。。大船才能多冒险。”
“好了，我们去商业区看看吧！”于暖心打断姜铃施法，“我刚刚问了问前辈们，他们说记忆芯片不是非得插脑子里，在商业区可以找到转换接口，到时候你用外置TCM读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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