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盏注视着月光下的溪水，水面波光粼粼，河床底下有很多石块。
溪水平缓地流淌一阵子，遇到石块的瞬间激起了高高扬起的水花，溪水跃过去后又是一阵平缓，直到再次遇到几块凸起……
绿盏看得入了迷，连李莲花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都未曾发觉。
“在看溪流？”李莲花探出脑袋，惋惜地咂咂嘴，“可惜没有鱼。”
绿盏失笑，反问：
“发发呆而已，阿飞走了？”
“对，刚走。”李莲花端正坐下，斜斜地递过来了一束花，“给，看看喜欢吗？”
“怎么会想到送花，难不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绿盏惊讶地望他一眼，手却诚实地接了过来。
馥郁的香气萦绕起舞，花香扑鼻。鹅黄色的小花围成了一个圈，圈住了花束正中一朵孤零零的粉色芍药。
绿盏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芍药花瓣，“这些鹅黄色的小花就算了，但芍药总不能是路边采的吧？”
“被你看出来了。”李莲花坦言告知，“特别拜托了方小宝弄来的。”
“难怪你说他关键时候很靠谱了，这就是所谓的关键时刻吗？”
绿盏噗嗤一笑，着迷地望着柔和的鹅黄和娇嫩的柔粉。
“那当然。”李莲花说得理所应当，“做徒弟的，偶尔就是要被师父坑一下的。”
绿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经验之谈了。”
笑过之后，她的表情终于有些难过。
“其实……”绿盏艰难地吞咽，“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已经想起来中宁苗寨的事情了。”
“的确没说过，”李莲花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的睫毛却像是在空中翩翩飞舞的蝴蝶，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无法找到栖身之地。
与此同时，他手上的力道也比往日用力，迫使绿盏更紧地靠过去。
“当年的事还有很多蹊跷之处，经手中宁之事的是我的贴身婢女，却忽然暴毙，死状惨烈，这肯定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有人杀人灭口。”
绿盏顺势靠在了李莲花的膝盖上，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
“而赤焰他们，只怕也是受当年之事牵连。但如果他们不来寻我，或许就不会有这一劫……
李莲花，我的心好乱，总觉得诸多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从来不想这样的……”
绿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不可抑制的痛苦之色，仿佛终于冲破了堤岸的汹涌江潮。
尽管稍纵即逝，还是被李莲花看了个正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安静地望着绿盏。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复杂难言：
像怜悯、像悲哀，但更像是透过绿盏，看到了自己……
沉默了一会儿，他四平八稳地开口：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为什么我没有回四顾门？”
“是不是因为跟随你的那五十八名兄弟战死，你觉得你没有脸面回去？”
“这只是其中一个，更重要的是我从东海边回去，一路上听到了无数百姓的抱怨。
我开始思考，江湖对于我们而言，是抛头颅洒热血、实现抱负的地方；但对于百姓，只是一群动不动就打架，还时不时波及到自己的恶霸。
江湖风波恶，楼里莲花清……我开始厌倦了那样的生活。但在享受全新的开始之前，绿盏，我们需要对过去做一个了断。这是无法逃避的，也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
李莲花眼神清明，完全没有一丝酒意。
一股微弱的力量，从绿盏的心底里长出来。
李莲花从不逃避。
那么她也不会！
绿盏感受着内心的悸动，轻盈地眨了眨睫毛。
此时夜色深邃，万籁俱寂，星星散落在层层山阙之间，几乎要被群山吞没。
她瞥了一眼李莲花，他也正凝望着这美丽无垠的夜空。
不多时，李莲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头来看着绿盏，“我想到了过去的那些日子。”
“那十年。”
“对，十年说来很长，但一晃眼也就这么过去了。”
绿盏又抬起头来，“只要我们还有记忆，只要你肯仔细搜寻，那些日子便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脑海中。”
“你已经决定了吗？”李莲花笑笑，单刀直入地问。
绿盏扭过头，直视李莲花的双眼，“对，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喜欢快刀斩乱麻。”
“没错，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
李莲花点点头，忽然觉得时间流淌得很慢很慢，像是要把眼前这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铭刻下来一般。
他从怀里取出一对金银铃铛，摊开在绿盏面前：
“我答应过你会赎回来的。不过对不起，用了这么长时间。”
“你什么时候……我都不曾发现……”
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铃铛，绿盏有些语无伦次。
她试图拿起来，但却因为颤抖的手而失败了。
李莲花稳稳地包裹住绿盏的手，让她整个人都跟着安定了下来。
“不要去太长时间，我会在莲花楼里等你。”
绿盏握紧了金银铃铛，冰冷的金属贴着她的掌心，但她的身体却不自觉地热起来。
“好，我答应你，不会让你久等的。”
她郑重地承诺。
接着，她看到李莲花温文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一个柔缓温暖的笑容，如同吐露的春芽。
于是，绿盏也跟着笑了起来。
“啊，”李莲花怪叫一声，“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
他俏皮一笑，眼睛里落满了漫天星光，拉着绿盏直往莲花楼的方向走，“我们快去埋两坛酒。”
绿盏被他拖着，哭笑不得，“那岂不是还要回来，才能喝得到？”
“不碍事。”
李莲花豪气地一挥袖子，洁白的月光在他的发间跳跃：
“以后啊，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埋下两坛酒，日后旧地重游时，到哪里都有酒喝！”
绿盏的脸庞被笑意点亮。
她反手拉起李莲花，向前方跑去：
“那我们动作要快点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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