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望了眼远处的树林。
他看不到方多病和笛飞声两人的身影，只看到被剑气和刀气所激，簌簌落下的树叶。
“看来那两人一时半会的，是回不来了。”
他喃喃自语着，坐得离绿盏更近了一些。
“说吧，你今天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李莲花又倒了一杯水，送到绿盏的唇边。
可这一回，醉酒的人没有那么配合了。
“因为我、我不开心。”
绿盏皱着眉头，推开了李莲花的手，幸亏李莲花收手快，要不然都要撒在两人身上了。
他也不生气，干脆直接把茶杯放下，循循善诱地问：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呢，嗯？”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尾音上翘，清淡温文的眉宇间，也随之多了几分雅致的诱惑。
可惜他这副难得的模样，纯粹是对牛弹琴了。
绿盏压根没有心思看他，低垂着头，黯然神伤地回答：
“因为李莲花不开心。”
她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李莲花稍作联想，便明白了过来。
他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绿盏，过了好久才转动眼睛：
“就因为这个？”
绿盏撅了撅嘴，要是她是平日里清醒的状态，绝对不会作出这种情态。
她不满地拍了拍桌子，结结巴巴地表达着内心的不满：
“什、什么叫做就因为这个？！李莲花不开心，这可是天大的事、事情！”
“噗，”李莲花忽然笑了，眼睛倏地变得亮晶晶的，“那你真的很喜爱他哦。”
“唔……”绿盏摇了摇手指，“不、不止……”
李莲花伸手摸了摸因为第一个“不”字，而拼命狂跳的心脏，没好气地抿了抿唇：
“这个断句真是要命……那你跟我说说呗，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爱的？”
“好、好吧。”
绿盏挪挪屁股，坐得更近了一些：
“唔，那可太多太多了，我见过太多他和天下第一不一样的地方：
你见过他为了几分钱，和米铺老板讨价还价的样子吗？
你见过他想要省一点钱，强忍着十几天不吃一粒糖豆的模样吗？
你见过他因为没有钱，只能自己走十几里地去镇上采买东西的情况吗？
这些我都见过，而且次数还不少。”
李莲花收起了心底的那一丝戏谑，静静地听着绿盏的话。
“他能够经得住天下第一的过去，也做得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这才是我最喜爱他、最钦佩他的一点。
十年前，他刚救下我，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要走向何处。人人都有的红尘牵盼，于我而言只是空落落的一片。”
李莲花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眼中自然而然地流转着心疼和怜惜。
绿盏说着，忽然笑了起来：
“但李莲花不一样。他接纳了生而为人的平凡和渺小，让我懂得了做一个普通人的可贵。
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够平静地度过一生，何尝不是上天的另一种恩赐呢？
现在，这满山的苍翠和月光，不就是最美的风景吗？”
绿盏的爱，来源于依赖和怜惜。
那个人既强大到让她信任依赖，又要足够柔弱到让她心生怜爱。
李莲花，就是这么一个天造地设的人。
绿盏的目光，柔柔地落在高悬天空的明月上。
她笑得柔软而温暖，仿佛自己心尖上的人就住在月亮上，又或者这轮明月就是那人的象征。
李莲花有些哭笑不得。
他明明就在绿盏的面前，这人却像不认识一样，只顾着望月。
但只要一想到她说的话，他心中又仿佛融化了一大滩的糖液，甜得好像他从未经历过任何苦楚。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李莲花做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嗯？”
又是一个响雷，炸响在李莲花的脑海。
他诧异地开口：
“他哪里错了？你说出来，我听听要不要让他改。”
绿盏扁扁嘴：
“他不、不应该说李相夷的坏话。”
李莲花没反应过来：“啊？”
“我觉得他过去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当时他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而一旦否定了李相夷，就否定了过去的自己，也就等于否定了他作为李莲花的基石。
基石不稳，那整个人都如同空中楼台，始终都是不踏实的，是虚无缥缈的。
记得来时路，坚定向前心，这才是他应该走的道路。”
绿盏撑着下巴，目光朦胧地望着天上的月亮。
李莲花静默了一会儿，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吧……其实李莲花也不能在一瞬间看开，但是他已经在尝试放下了，真的。”
他眼神复杂地瞥向绿盏。
这家伙到底喝醉了没？
要说是没喝醉，但她清醒时怎么都不可能做出这些小表情。
要说是喝醉了，喝醉的人也会这样口齿清晰地说出这些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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