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付在玉京。”
道士慢条斯理地说：“他这几天联合了几位重臣，必然要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兵分两路，原来他们一个在玉京，一个在中京。
“说道什么呢？”姬明明问。
道士注视着她，自从韩曾走了，她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
“当然是说太后秽乱春宫的事。”
“大胆。”宋妈妈气得发抖。
道士笑，“难道不是吗？
韩曾的年纪和齐王差不多大吧，是能做太后孙儿的人了，不仅如此，韩曾还是昔日韩付身边专画春宫图的不堪画匠。
太后和他不是秽乱春宫是什么，难道是真心相爱？
太后和韩曾的私情能公之于众，能让本朝人一 一知晓吗？
还有，太后崩逝后还能和先帝合葬吗？”
姬明明握了握宋妈妈的拳头，“左右不过几盆脏水，我名声一向都那么难听，不介意多加一条。
我姬明明就活在现实里，不打算活在那些后世的史书中。
韩曾的年纪怎么了，你不妨问问那几个和韩付在一起的重臣，我猜都能猜到是谁。他们哪家的姬妾不是他们孙女一般的年纪，他们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这些真正在秽乱内宅的人有什么资格说道别人？
与先帝合不合葬的，那时我都崩逝了，哪里是我能操心和左右的事。
至于私情公之于众，最多博百姓一乐。他们只管谁能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过得好，就连谁做皇帝谁得天下都无所谓，就更不要提太后的一桩艳闻了。
唯独一样，画春宫图的画匠到底有什么不堪的？韩曾是个孤儿，为生活所迫，被韩付这种烂亲戚压榨，他和韩付，到底是谁不堪？
还有，你是他唯一的知交好友，单单是这句“不堪”，可见你并不懂他，你也不配是他的良朋知己。”
道士虽知道姬明明的种种狠辣，今天却是第一次和她正面交锋。
没想到她能超脱成这样，更没想到她对韩曾能这般维护。
他亲手杀了韩曾，姬明明也并没说他不配是韩曾的知己。
却是言语的侮辱，姬明明说他不懂且不配，倒真是应了那句“士可杀不可辱”。
道士觉得很讽刺，一时也不知道该嘲笑谁好，笑自己，还是笑姬明明。这个双手沾满鲜血，永远高高在上的姬太后，竟然是个能懂得别人，且能从心底尊重别人的人。
姬明明又道：“选中韩曾的人，是韩付，我相信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但让韩付去玉京，联合重臣，逼迫皇帝做选择，这是你的主意吧？你小小年纪，倒是很喜欢控制人心。就连皇帝也想控制，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你我之间有深仇大恨，这些和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道士得意地说，“太后猜得不错。我这个人，凡事都留有余地。我想让太后在临死之前，看看陛下心里真正怎么想，陛下到底会怎么对太后。”
看姬明明很感兴趣，专注在听，道士继续道：“陛下有两个选择。要么什么都不做，坐山观虎斗，不费一兵一卒，静待太后崩逝，端木王朝重归端木氏。要么全力以赴，前来驰援。不过，这一趟，陛下如果要来，他早就来了。
太后觉得，这么看来，陛下和您同心同德，还是离心离德呢？
太后得了大半天下，终究还是失去了儿子。”
其实，姬明明也有点好奇，皇帝会来驰援她，还是等着她崩逝，什么也不做，坐收渔翁之利。可这一次，有她明智的好孙儿齐王在，没有给任何人机会，根本考验不到母子亲情。
她又为韩曾添了一炷香，“你打算如何对付我，动手吧。”
道士有些惊讶，“你不先问问我，我是谁吗，你不好奇是什么人和你有深仇大恨吗？”
姬明明无动于衷，“何必问。说你是乱臣贼子，你肯定不服，你认为自己简直是在替天行道。左右不过是我杀你，你杀我，我一点都不好奇你是谁。”
她微微眯了眼，再次看他，韩曾走后，她的视力在一夜之间变得很差，“我看不出你是哪家的孩子，但猜也能猜得到，我的双手一定沾满你至亲的鲜血。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可惜了，心性不太好，大概是常年活在算计和仇恨中的缘故。”
道士：“&*&*￥#”
这话说的，他常年活在算计和仇恨中，难道不是拜她所赐？！
她连死在谁的手里都不想知道？
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姬明明嘴角牵起一丝戏谑的笑容，“怎么还不动手？万一我那儿子后悔了，又想来救我了，你怎么办？”
道士心里涌过一丝急躁和挫败。
她不知道他是谁，他的复仇就少了几分快意。她不知道他是谁，他所做的一切既没人欣赏，甚至也没人指责，他简直得意不起来，欢快不起来。
可他看出来了，姬明明不是在戏耍他，她是真得不想知道他是谁，或者她真得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的心像蓦然泡进了水里，肿胀、沉重、虚软。
直到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和姬明明固然相隔着仇恨，可他也渴望得到姬明明的承认。
他曾经也是肩负她期望的人，可是，她真得把他遗忘了。
姬明明又催促，“你要动手，就赶紧动手吧，送我去见韩曾。”
道士想，韩曾一走，她真得灰心到这个地步，她真得不想活了？
他上前一步，正在这时，门外有人问：“臣端木浅救驾来迟，太后是否安好？”
室内厚重的帷幔里走出三个人来，这三个人从来没在韩曾的葬礼中出现过，不知道是怎么藏在这里的。
他们分别是齐王端木竞、姬星曳、还有韩王姬荀骓。
齐王护在姬明明身前。
姬明明声音如常，“安好，浅儿进来吧。”
道士明白了，他在布局，齐王也在布局。
他在等韩曾葬礼姬明明现身，齐王也在等他现身，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里是个陷阱，玉京也是。
今上没来驰援中京，是因为今上一早就知道计划，他不需要派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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