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夺过他手中的药碗狠狠掼在地上，四溅的瓷片如冰雪般迸裂。
然后霍然起身，衣袂翻卷间带起凛冽的怒意，"你以为自己是谁？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吗？"
"可是菩萨低眉，是因为身旁自有金刚怒目,而你呢？!"云月笙的指尖几乎要刺穿男人胸前的衣料，"你算什么？一个心慈手软，狠不下心肠所以只能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你的所过之处，永远都只有“百鬼缠身”罢了！”
“哈？”云曦琅却忽然笑出了声来，眼底漾开温柔的涟漪。
"长大了就可以这般不给哥哥留颜面了吗？"他随手拨开散落在膝头的瓷片，语气还是宠溺般的无奈，"你这模样，分明就还是个幼稚又嘴硬的小孩儿而已。”
“不过做小孩儿也很好，”碎瓷在男人指尖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眸时笑容渐淡，"可以永远躲在被窝里，对外面的风雨视而不见。"
“笙笙，月儿……”
“如果可以，哥哥原本打算让你做一辈子的小孩儿，让你永远都有任性的资本，哪怕一生都在迷途中徘徊，永远也寻不到答案……”
云曦琅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仿佛被风揉碎的落花，“可时至今日…我终究还是，力不从心——！所以有些事，我或许不得不告诉你了。”
云月笙的眼眶倏地就红透了，慌乱的水光在眸中流转，“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他们都说，你是南朝百年不遇的经世之才。”
闻言，云曦琅的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可事实上，哥哥只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连半妖之身都不是。”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指节，似是想为她拭去那并不存在的药渍，“所以你不要怨哥哥，至少……不要恨我……”
他的目光渐渐与云月笙对上，“其实，我们之间，那个真正被任人宰割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云月笙啊——”
“……”
云月笙的脊背猛地一颤，整个人就如被冰封般僵在了原地，瞳孔中映出的惊惶似是对云曦琅后面的话有什么预感。
而云曦琅亦凝视着她，眼底是痛苦跟挣扎在蔓延。
他缓缓从锦枕下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纸张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这是明和初年…太医院院正为太后密拟的药方。”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开始泛白，“药效…是会让人神智渐失，发狂发疯。”
“笙笙，你可知道这药，太后用在了谁的身上吗？”
“云曦琅！”云月笙突然厉声的尖叫起来，声音几乎撕裂了空气，“你住口！”
“你如此聪慧…应该猜到了吧，”云曦琅见状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来，眼底却结满了寒霜，“这张药方——就是应王云渊为何会疯癫无法自控的真相。”
“当年今上继位，应王本就心存不甘。加之与你……与应王妃日渐激化的矛盾，所以同太后及霍氏外戚皆是势同水火。”
男人的声音低沉如古井微澜，“他处处与霍家作对，甚至被人蛊惑着，坚称仁宗皇帝临终前曾有易储之意，本该是由他来继承大统。”
烛火在云曦琅的眼中摇曳晃动，映出了往事沉重的阴影，“这些若纯属虚构倒也罢了，偏偏这些流言里……就掺杂着几分真假难辨的实证。”
“朝堂上为此议论纷纷，太后更是几次三番与应王对峙，后来她似乎是觉得，即便为亲子，再放纵应王下去她恐怕也得大权旁落，”云曦琅的指尖轻轻抚过泛黄信笺，声音渐渐如料峭寒冰般冷硬，“因此……因此她便暗中命人用此方……毒疯了应王！”
云月笙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那些被岁月所尘封的记忆碎片，此刻正带着血色的锋芒，重新刺入了她的心房。
所以……所以……
她幼时所受的每一份折磨，每一次在寒夜里颤抖的哭泣，其实都有霍君华的一份？
那个人，那个曾经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其实才是让应王陷入癫狂，导致她度过暗无天日年岁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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