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鬼卿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嗯。”
夜梦不再多言，她知道老百姓都是如此，在君臣父子那一套礼教框束下，没有一些特别的刺激，是无法摆脱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的。
县城赌场内，少年鬼卿轻车熟路找到陈顺。
此时陈顺正被几个壮汉殴打，等待少年鬼卿拿钱来赎。
少年鬼卿从怀中掏出钱袋，付给老板后拉着陈顺起身，面色已经没有太大变化。
这些钱是他攒下的，平日里干活的时候夜梦总会多给他一些，他知道夜梦是在照顾他，默默把感激记在心里。
陈顺看见钱袋，立刻双眼放光，抢过钱袋跑到赌桌上，将里面的铜钱和碎银全部倒了出来。
“哈哈哈，没想到我这个儿子这么有钱，再来再来，今天一定要回本！”
少年鬼卿刚想去抢夺，便被几名壮汉推开。
“去去去，已经卖定离手了，你的钱就是你爹的钱，别妨碍你爹赌钱！”
少年鬼卿怔在原地，他不是打不过这几个人，而是被这句话击中内心，像失神一般喃喃自语。
“我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凭什么是他的钱，凭什么我生来就欠他的？”
陈顺很快又赌输了，输急眼的他在赌场老板的刺激下，直接将怔怔出神的鬼卿按到赌桌上。
“我还有儿子，我拿儿子跟你赌，赌输了你就是他爹！”
夜梦在不远处看着，没有阻止，她知道这应该是鬼卿命运的转折点。
如果一切顺利，她会跟着鬼卿一起去魔极宗，然后等待鬼卿回家的那一刻，以此刺激鬼卿。
可是她看着被按到赌桌上茫然无措的少年鬼卿，还是心疼不已，捂着脸默默哭泣。
四年的相处，哪怕一开始是为了分生死，也培养出感情来了。
而且她都没意识到，朝夕相处下，那个用尽全力想要改变命运的少年，同样走进了她的心里。
不出意外，陈顺又输了，把少年鬼卿输给了赌场。
少年鬼卿死死盯着陈顺，终于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你这个烂赌鬼，你怎么不去死，我要宰了你！”
真实的世界里，他挣扎不了，可是在梦里，夜梦教了他四年。
少年鬼卿将按住他的壮汉甩飞，冲到陈顺面前，手掌如刀直穿陈顺心口，没有丝毫犹豫。
夜梦不禁惊呼一声，她忽然发现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以往哪怕她更改别人梦境，事情也会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可是现在，完全乱了。
“没错，就是这样，父不慈，则子可以不孝！”少年鬼卿仰头狂笑，面目渐渐狰狞，“原来杀死他这么简单，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以往让他害怕的，从来不是陈顺的拳脚，而是那股压在他身上的父亲的威严。
如今，被他亲手撕破！
下一刻，少年鬼卿暴闪而出，凭借夜梦教他的本事，将赌场内所有人杀死。
上方天幕被血色遮盖，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夜梦看着杀气腾腾的少年鬼卿，顿时心神恍惚。
冥冥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成年鬼卿，那个她在现实里认识的鬼卿。
弑父，这个过程居然提前了。
夜梦知道这是梦境崩溃的前兆，可她却不能阻止鬼卿杀陈顺，否则就会和她教鬼卿的理念冲突，这样梦境只会崩塌得更快。
此时的她，有些绝望，面色渐渐苍白起来。
一旦梦境崩塌，她就输了，只能死去。
少年鬼卿抹去脸上鲜血，缓缓走到夜梦面前，挤出一抹温和笑容。
“小梦姐，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夜梦正思索该如何稳住梦境时，之前的异象忽然消失，少年鬼卿拉着夜梦跳到马背上，策马离去。
陈家村外，少年鬼卿蹲在溪边将身上鲜血擦拭干净，眼神十分平静，并没有第一次杀人出现的种种不适。
夜梦靠在树上陷入沉思，虽然梦境稳定下来，但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改变，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调整。
少年鬼卿缓缓起身，看了夜梦一眼，牵着马进村，宛若无事发生，到夜梦家中将马拴好，走到夜梦面前，犹豫许久后，轻声开口。
“小梦姐姐，官府很快就会来捉我，我要逃命了。你保重，以后我们也许还会再见面的。我……我喜欢你！”
少年鬼卿说完，转身便跑。
夜梦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
少年鬼卿跑到山下，将这几年藏起来的食物全部取出，哪怕有些已经发霉发臭，依旧视若珍宝，一步狂奔跑到山顶，看着山那头的村庄，许久没有再迈开步伐。
他注视着村庄里的某个位置，露出温和笑容，拿起夜梦四年前给他的那块水晶糕，塞到嘴里细嚼慢咽，而后缓缓转身。
夜梦心中一惊，这四年她多次劝说鬼卿去看娘亲，鬼卿始终不肯答应，本以为这次鬼卿会在逃跑前去看自己娘亲一面，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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