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愣头青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位置上望着姑娘离开的方向一脸茫然,被边上看不下去的好心大哥在背上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把才如梦初醒,想起来该追出去。
可他起身起得急了些,脚踢到了桌角,这茶楼兴许是之前闹事的人多了,便把茶桌都固定在了地上,那青年这么一绊,五体投地整个人扑到了地上,给面前路过的一个大爷提前行了个体面的拜年礼。
众人哄堂大笑。
作为祸首却不自知的莫庭晟小口茗着茶,看话本似的把整场戏看完,张嘴就来:“天干物燥肝火旺,不宜饮酒。”
江翊眉头一挑,嘴角又压不住了。
这人近来在自己面前越发恣意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庭晟转回来看到他眼底眉梢全是努力克制的笑意,想了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又说了什么让他能觉得好笑的事,摇了摇头也不跟他计较,正在此时,余光扫到一个人影,他眸光里的放任无奈一散,沉了下来,连带着身上那股子闲适懒散都敛了起来。
像换了个人。
他虚搭在桌边的那只手伸出食指,在江翊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见他抬眼,朝他使了个眼色。
江翊会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楼梯上来一个其貌不扬的大汉,打着赤膊,遍身横肉,脸上长了一双贼眼,看人的时候先斜视三分。
他看起来好像正试图努力地不想让自己过于显眼,驼背缩脖地想把庞大的身躯藏在沉甸甸的货篮之间。
奈何他有些不得要领。
他肩上一边扛着一个装满了各色茶袋的货篮,那两个货篮,随便哪一个都能装得下一个成年男子。
他动作又不甚细心,经过的每一个人都要小心避让着,生怕自己不小心被碰到一下,就得在床上躺上好几天。
以这种姿态出现在来往的茶客之间,很难不受人瞩目。
江翊粗粗看了一眼,转过来发现莫庭晟还盯着那人,直到他进了后厨。
即便知道此人必然和他们所查之事有所关联,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兰兄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约我来这里喝茶,就是为了他?”
莫庭晟正想事情,没有察觉他语气不对,答道:“没错。”
江翊垂下眼去,倒了杯茶,晃了晃杯子:“一个茶楼杂役,有什么好看的?”
莫庭晟还若无所觉:“此人正是我之前在那关押小孩的院子里看到的大汉之一,昨天在街上无意见到,便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我打听过,他此前便一直在这茶楼做工,不是最近才来的。”
江翊见他还没反应,便也觉得无趣,把那些无人搭理的酸水混着茶汤咽进肚子里:“你觉得这个茶楼有问题?”
莫庭晟颇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他本就是个才思敏捷的人,虽然时常言行没有章法,真正思考起某件事情的时候却总能洞若观火,精准地抓住要害。
莫庭晟:“他们既然可以开一家青楼做掩护,那么再开一家茶楼做据点,也不足为奇,你说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精明的算计。
江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杯重重磕在桌上,“咔”地一声,那杯子当场裂成一片,茶桌在他的力气下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惨叫。
周围喧嚣的嘈杂忽地停了下来,满屋子的眼睛盯着他们二人。
江翊在众目睽睽下怒喝:“兰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周围所有茶客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偶有几个廉耻心重一些的还知道借着喝茶的动作做掩饰,拉了拉站起身来的同伴。
莫庭晟顶着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目光,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怎么?江兄如今,已经听不懂人话了吗?”
他说着,眼皮都没动一下,根本不把面前的人放在眼里。
“你!”江翊猛地起身,像是气急了要动手。
莫庭晟这才抬起眼来看他,视线分明是从下而上地处于下风,那眼里的不怒自威却让所有人都把伸出去的脖子缩了回去。
即便如此,后脖子还是一阵阵发凉。
“怎么?”莫庭晟拖长了音调,视线以他为中轴稍稍往边上挪了半寸,捕捉到躲在厨房门后暗中观察的那双眼睛后,又不露声色地挪回来,缓慢眨了下眼,姿态傲慢:“理字占不住,就要拳头上赢三分是吗?”
江翊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一下“你”一下“我”地支吾了半天,面红耳赤地拂袖而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目带凶光地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看什么看?没见过吵架的吗?”
他这街骂地入木三分,莫庭晟差点没收住,茶杯挡在面前,狠狠咬了自己舌尖一下才没笑出声。
闹剧算是就此落幕了。
处于风暴中心的莫庭晟半点没觉得不自在,甚至还有心情扶起刚才被江翊那一下震得倒翻了的花瓶,附庸风雅地捋了捋花叶,见他们还不肯散去,便环视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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