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城西看看。”邵秋实道。
“外面危险,岑娘子一个小女娘……”说到这里,耕地忽然咕嘟一声,把话都咽了回去。
耕地是见了邵秋实杀傅棠和红娘子的,只是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这一年多邵秋实少在府中,也没再出过幺蛾子,记忆便淡化许多。
邵秋实如今十岁了,十岁的小女娘平平无奇,个头不高,长相平庸,穿得朴素,只一双招子乌沉沉木呆呆,冷不防耕地还真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十岁小女娘。
想着外面山贼凶恶,刀光剑影,危机重重,实在不适合一个小女娘出去冒险,有心劝她。
话到了嘴边,久远的记忆翻涌了上来。耕地忽然想起邵秋实是如何面不改色地拍碎了傅棠的胸膛,又如何面无表情地拍碎了红娘子的脑袋,还睁着那双乌沉沉木呆呆的眼睛问叶锦州要金簪。
咕嘟,耕地又咽了一口唾沫。
“我一个小女娘如何……”
“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站着?”耕地一声喝问掷地有声。
一个小女娘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站着?
“赶走山贼,匹夫有责,”耕地喊起口号,“岑娘子虽然是个小女娘,也该责无旁贷,冲锋陷阵。”
邵秋实一时缄默。
耕地巴巴地把邵秋实送到门口,正撞上傅仲达回来。
已是初春,天气还冷,十四岁的傅二郎君脊背挺拔,裹着狐毛大氅,雪白的毫针拥着那张郎艳独绝的脸,衬得本就白皙俊秀的面皮更是冰雪寒潭生人勿进。
“二郎君。”邵秋实下意识见礼。
傅仲达却是充耳不闻,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径自入院去了。
邵秋实去城西本是去找傅仲达,如今傅仲达回来,她也就不用出门了。
邵秋实转身跟在傅仲达身后回了馨园,傅仲达一路走,她便一路追。到了书房外面,邵秋实正要抬步,门却从里面关上,骤然甩过来的木扉险些撞上邵秋实的鼻尖。
读书抬手拦住了邵秋实,垂眸颔首:“岑娘子,请在此稍待。”
邵秋实不明所以地站在门外,就听见屋里传出声响。
先是稀里哗啦,想是什么瓷器碎了,继而哐哐作响,该是什么家具倒了。
好一会儿,声音安静下来。屋里才传出傅仲达的声音,清朗一如既往:“外面是岑娘子吧,请进。”
闻言,读书先替邵秋实推开门:“岑娘子请。”
邵秋实跨过门槛,所见满目狼藉。
傅仲达的书房摆设不多,贴墙做的榆木书架嵌进墙里,各类书籍和大多摆件都上了架子。
能动的家具只有几个用来点烛的檀木高几,当中央摆着一张檀木罗汉床,床上横放了檀木小几,小几上摆着些瓷笔山,玉镇纸等伺候笔墨常用的物件,并一些盛放点心的小碟子。
此刻,这些能动的都掉在地上,瓷笔山玉镇纸碎了一地自不必说,罗汉床都歪了。
屋里的东西显然是傅仲达砸的,邵秋实前脚出去还是窗明几净,傅仲达后脚回来一阵叮铃哐啷换了满目疮痍,不是他砸的还能有谁?
傅仲达已脱了狐毛大氅,露出里面雨过天青色的直裾。纤尘不染的青蓝直裾上愣是一个褶子都没有,只大动作激得少年白皙的面颊微红,冰雪初融一般,越发郎艳独绝。
傅仲达就这样脊背挺拔地往满目狼藉里一站,生生站出壁立千仞高山仰止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傅仲达和叶锦州这一对师兄弟倒是如出一辙的芝兰玉树。
“二郎君这是?”邵秋实明知故问。
傅仲达顺着邵秋实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笑意越发温和:“一时不慎没拿稳,东西就摔了。”
什么不慎会把能摔的都摔了,偌大的一张罗汉床全檀木制,少数几百斤重,也偏了方向。
彼此都知道所谓的不慎只是傅仲达临时找来敷衍的托词,但这敷衍,未免太过于敷衍了。
邵秋实一时缄默。
傅仲达主动问起:“岑娘子这是从颍阳回来的?”
从你家地下回来的,还顺便把你家灵脉挖了这事儿邵秋实自然不能如实告知,含糊道:“刚回来。”
“可是找我有事?”傅仲达又问。
邵秋实点头,开门见山:“我打算离开太原,犹记得曾答应郎君在需要之时帮个力所能及的忙,故在成行之前来问问,二郎君可有什么需要我搭上一把手的。”
邵秋实的话出乎了傅仲达的意料,他一时怔怔,极力回想何时跟邵秋实有过这样的对话。
“五娘子离世后不久。”邵秋实好意提醒道。
五娘子?傅棠?傅仲达又怔了怔,才想起那位已夭的庶姐,也终于想起自己跟邵秋实的对话。
傅棠毒害祖母,却将罪责冤枉到邵秋实身上,邵秋实愤而一巴掌拍碎了傅棠的胸膛。
傅棠虽是庶出,却是傅家娘子,当时的邵秋实还是一介女使。
若傅棠活着,邵秋实必然得死。
为保全傅家名声,傅棠跳了大傩,便是傅家大巫,她的名声就是傅家的名声。傅棠若活着,不仅她会要邵秋实死,傅仲达自己也会要邵秋实死,为保全傅家名声,无关下毒的真相。
可傅棠死了。
活着的傅棠自有邵秋实不能比拟的价值,但傅棠死了,死了的傅棠便比不上邵秋实了。
邵秋实聪明就聪明在干脆利落地杀了傅棠,人死如灯灭,一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傅仲达转而保全邵秋实,因为那时他以为邵秋实是苏培伦的部曲。
毕竟,苏培伦前脚给他带了蜀王萧琴的口信刚走,后脚就派人送了个小女娘入府,将这小女娘视为苏培伦的部曲,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他当时对邵秋实施恩,哪里就真是对邵秋实施恩,分明是与苏培伦为善。
乃至于对邵秋实说“只希望若有一日傅家蒙难,你在有能力又能腾出手的情况下,看顾傅家一二”,哪里真是对邵秋实一个小女娘说的,分明是对她背后的苏培伦,甚至蜀王萧琴说的。
犹记得当时他还叫邵秋实向苏培伦问好,邵秋实必是懂得他话里未尽之意的。
现在邵秋实送上门来要给他帮忙,多少有些趾高气扬的意味。
思及此,傅仲达不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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