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九正了正小脸，仰着胖乎乎的小脸道：“我二嫂的医术是跟个神仙道长学的。”
他记性很好的，二嫂亲口说了，她的医术是跟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神仙学的。
明明是得了道家的好，怎么能去求佛祖庇佑呢！
小娃娃童言童语，所言却甚是有理，连他牵的那只小白貂也吱吱地附和了两声。
众人俱是一愣。
裴凝之“噗嗤”一笑，乐不可支地点头道：“九弟说得实在是有理。”
裴小九双手合十，抬眼对着天空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徐氏面上有些尴尬，想着方才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觉得自己当着道门人的面，提什么佛祖确实不妥。
徐氏赶紧也学着裴小九的样子，重复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太上老君保佑，福生无量天尊。”
夕阳缓缓下坠，院子外没一会儿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嘈杂的喧阗声。
“大哥……大哥真的在老四家吗？”一个苍老的男音满含复杂地问着。
另一道年轻的男音说道：“真的真的，我看到了，小堇带着伯祖父往这边来了。”
还有几道稚嫩的声音在七嘴八舌地说着：“我还没见过伯祖父呢。”
“听说伯祖父是二品大官，那岂不是比县太爷还威风？！”
“可伯祖父现在都被罢官了……”
“……”
十几人簇拥着一个发须花白、身形佝偻的灰衣老者出现在院子口。
老家这些人的到来一下子填满了整个院子。
“大哥！”灰衣老者一看到裴敬衍，便两眼通红，激动得微微哽咽，快步冲到了他跟前。
这老者看着比裴敬衍还要苍老，皮肤黝黑，额头、眼角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以及大大小小的褐斑。
裴敬衍双手扶住灰衣老者，眼眶也是泛红：“三弟。”
两个年过半百的兄弟在这千里之外重逢，一时五味交杂，颇有种世事无常的感慨。
三老太太叹了口气，定了定神说：“大伯哥，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说着，她去看两眼通红的裴海夫妇，“老四，老四媳妇，你们怎么不请你们大伯父进屋坐？”
裴海夫妇都在担忧里头的独子，徐氏想到儿子现在还生死未明，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徐氏抽抽噎噎地把裴睿之被狼咬断了手，现在楚蓁正在给他接手的事大致给说了，说着说着，眼泪鼻涕一起下。
“什么？把断手接回去？”二老太太略显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徐氏的话，“胡说，已经断掉的手怎么可能接得回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裴如堇方才听陆成熙、裴宴之把楚蓁的医术说得出神入化，捏着拳头反驳二老太太道，“二伯祖母，神医华佗都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断手为什么不能接回去！”
二老太太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着一种说不上是不甘还是怨怼的情绪，冷冷道：“你也说了华佗，‘她’是吗？”
“裴锦之的媳妇，年纪也不大吧？”
裴如堇一时哑然。
通往里屋的那道门帘恰在这时被人打起，无虚道长像一阵风似的从里头飘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然而，无虚道长看也没看他们，走到门边，对着一丛野草就是连连作呕。
太恶心了！
他脑子里不由浮现方才看到的一幕幕，寒光闪闪的刀刃像切豆腐似的切下一些细碎的血肉，每一刀都是稳、狠、准，再以针线在血肉、筋脉间穿梭缝合……
呕——
他的肠胃又是一阵激烈的翻滚，又想吐了。
“道长，怎么样？”徐氏小心翼翼地去问无虚道长。
无虚道长看也没看她，只是往后摆摆手，转达楚蓁的话：“裴五小姐，你净了手，进去帮忙。”
跟着，他又指了指裴如堇，“你……再继续去烧水！”
裴如绯很快冲进里屋，当门帘挑起时，众人隐隐看到一道纤细的背影，没看清，门帘又落下了。
片刻后，裴如绯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走出，将血水倒去，又有一盆盆热水被送进里屋。
红得似要把整个院子染红的血水看得众人不寒而栗。
连二老太太都有些气短，心想：裴睿之流了那么多血，无论手能不能接回去，都得去半命。他是老四家的独子，若真有个万一，老四记恨上她这个二伯娘，那岂不是她帮着大伯家背锅？
“死人了！狼咬死人了！”就在这时，外头又一道少年略显尖利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沉寂，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以及几个女眷都是心肝跳了跳，生怕是自家儿孙有了遭了难。
一个瘦脚伶仃的少年撒腿冲进了院子，对着二老太太喊道：“祖母，狼咬死人了！”
二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都有些发软，结巴着问：“谁……是谁？”
是她家老大，还是……
少年忙道：“是对岸韦家村的人。”
二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怒道：“你这小猢狲是要吓死你祖母吗？”
“对岸的人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猢狲少年缩了缩脖子，又吐吐舌头，才道：“韦家村的人抄家伙什往我们村这边来了，他们非说是我们故意把狼放过去，才会咬死他们的人！”
老家的其他人都露出愤愤之色，一个矮胖的妇人气呼呼地说：“这对岸的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就会欺负我们外乡人！”
“我爹和二叔他们正跟他们理论呢，他们人多势众，爹就让我来请大伙儿都过去壮壮声势。”说着，猢狲少年忍不住就翘首往屋内的楚时聿、陆成熙、方老大兄弟几个瞥了一眼，目露期待之色。
要是这些屠狼好汉也都一起上，一定能镇住对岸那些牛鬼蛇神！
裴家二老太爷早在十年前就仙逝了，从前他们在老家遇到什么事，都是由二老太太、裴三老太爷拿主意。
但现在，裴敬衍在这里。
裴三老太爷就下意识地去看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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