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里，二房与三房的人几乎都在，裴老太太面目威仪地坐在上首。
气氛冷肃凝重，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气势。
裴如丹直挺挺地对着老太太与黄氏跪了下去。
裴老太太一掌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胸膛剧烈起伏，冷声道：“我们裴家没有和离妇，要么你就回国公府去，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活活打死，免得你给裴家丢人！”
一旁，横眉冷目的老姨娘手持一寸宽、两尺长的戒尺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裴如丹。
屋中的晚辈都倒抽了一口气。
他们大都尝过着戒尺的滋味，厚厚的竹板子抽打在皮肤上，不出三下皮下必能见淤，只需十下就会破皮……
四年前，犯了错的王老姨娘就是被五十戒尺打得皮开肉绽，后来高烧不退，伤口化脓，短短三天人就去了。
裴如丹闭了闭眼，心寒无比。
中午当她被流匪挟持时，祖母与母亲没有放弃她，也没有逃走，祖母为了她还愿意拿出最珍视的伽楠佛珠串，让她对她们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期待。
事实证明，她的祖母、她的母亲依然是从前的样子，不曾变过。
在他们看来，脸面与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裴老太太铁青着脸，又道：“裴如丹，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国公府？”
裴老太太满脸失望地看着裴如丹，第一次这般严厉地直呼其名。
从前她这个大孙女最是省心不过，样样都出挑，婚事上更是给她这个当祖母的也长了脸，争了光。这满京城，谁不羡慕她的孙女嫁入了定国公府。
可这丫头怎么偏偏在这时候犯倔！
一个平妻罢了，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只要她留在定国公府，她就依然是有朝廷诰命在身的世子夫人，裴家与定国公府就是断不了的姻亲。
朝中有人好办事，有崔家，有定国公府，他们裴家总有再起复的一日。
一旦和离，裴如丹就什么也不是了！
“丹姐儿，你祖母都是为你好。她老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甄氏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着。
听在黄氏耳里，只觉得自家二嫂这是看三房的热闹。
“丹姐儿！”黄氏在一旁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又道，“听娘的话，别闹了。你就是不为了你自己，也要想想姣姣啊。”
“你可以和离，可姣姣总是秦家的女儿，你放心她以后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吗？！”
“俗话说，有后母就有后爹。”
黄氏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想用姣姣来让女儿心软，让她认命。
黄氏说得越多，裴如丹的心就越冷，彷如回到了两年前，新婚半年后，她回到裴家，试图向母亲求助……
对于她的母亲，她彻底绝望了。
是啊，早在两年前，她就已经失望过了一回，这一次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裴如丹两眼发红。
两年前，她退缩了。
而这一次，她不能再退了。
就算为了姣姣，她也不能退让！
裴如丹深吸一口气，断然道：“我不回去！”
“既然祖母和母亲容不下我和姣姣，我们走便是。”
“母亲，你把姣姣还给我吧。”
裴如丹仰望着黄氏，试图唤起黄氏心底的最后一点母女之情。
“不行。”裴老太太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唇颤如筛糠，“绝对不行！”
要是任由裴如丹这么带着姣姣走了，他们裴家岂不是会得罪定国公府！
今时不同往日，裴家落魄了，定国公府现在要捏死裴家，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般。
便是他们到了岭南，定国公府想要收买人给他们一家子下绊子，也是再容易不过。
“打！”裴老太太的脑子嗡嗡作响，手指微颤地指着裴如丹对着老姨娘下令，“给我打！”
黄氏硬起心肠，别开了脸，避开长女求救的目光。
女儿就是太倔了，就是没吃过苦头，才会一心喊着和离。
老姨娘得了令，将手里的戒尺狠狠地甩向了裴如丹的背……
厚厚的戒尺劈开空气，带起一种凌厉的劲风。
裴如丹想避，可身体却下意识地僵住了，就像过去的许许多多次一样……
她每一次都在后悔，都在想：要是她像绯姐儿一样学武就好了。
亏她从前还自以为是地劝过绯姐儿：“女子学武又不能像大哥、二哥那般上战场杀敌报国。”
“绯姐儿，男主外，女主内，你还是应该多在琴棋书画、女红上用点心思才是。”
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若是学了武，就能保护自己，保护她的女儿。
她直觉地想闭眼，但强自忍住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看着她的祖母，她的母亲，她一言不发、听之任之的父亲……
她死死咬着一口银牙，等着熟悉的剧痛降临，就在这时，后方传来老者冷厉不快的呵斥：“住手！”
老姨娘一听到裴敬衍的声音，便是一个哆嗦，想收手，却已经收不住手了。
这一戒尺她至少用了九成力。
“大姐！”裴凝之大惊失色地惊呼了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长裙似折扇般飞起，少女一脚利落地踹在了老姨娘的下腹。
老姨娘痛呼一声，臃肿的身子几乎是往后飞了出去，同时感觉右手一麻，手里的戒尺脱手而出。
那把戒尺轻巧地落入青衣少女的手中。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轻松自如，快得在场众人反应不及。
“绯姐儿。”裴如丹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裴如绯，冰凉的心又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裴敬衍、谢氏、裴凝之以及楚蓁也依次迈过门槛，进入了厢房中，让这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裴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心中更怒。
这股子怒火已不仅仅是针对裴如丹，更是包含着对裴敬衍的不满，以及对长房的嫉恨。
“怎么？”裴老太太冷冷道，“我现在还不能教训一个孙女了？”
她是长辈，她要教训一个晚辈，那是顺理成章的，按照律法，就是她今天要了裴如丹的命，官府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妇，裴敬衍心里再一次悔不当初。
楚蓁“噗嗤”一笑，似笑非笑地鼓掌道：“好大的威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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