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立长叹，看着那个被击出数丈之外一动不动的悬钟，和丛棘中气息奄奄的红莲，慢悠悠走了过去。待她停伫在黑暗中，漠然俯望向那个颤抖的身影时，红莲艰难地发出一个声音。
“你……居然……”
“没死”二字终究是未能说出口，红莲不甘地垂下头，等待生命走到尽头。
但茗城并未让她如愿，而是以掌心之力，为她渡去少许治愈之术，令其恢复了些许力气。
“茗城，你！”她惊愣地坐起身，虽不如方才那般几将身死，却也没有站起来的力量，当即便明白了茗城此举的意图，转而憎恶咆哮，“你就是个恶魔！”
而茗城却没有露出丝毫愤怒，只是轻轻一挥手，在红莲四周化出一圈红色微光，张开手掌，将红光之中一条细长带着无数条腿的虫子吹向她。
那条虫子落到地上，在吸到红莲流出的血液后，迅速化作两条，而后四条、八条，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占据了半个屋子，直至将地上所有血液全部吸食干净才停止增多。
之后，那些虫子也一直没有要离开她的意思，甚至都没有去寻悬钟的尸身，而是一直围绕在红莲周身的那道微光边上，试图冲破这道屏障，将里面的人吸食殆尽。
红莲蜷缩着身体，看着这些恐怖的嗜血虫正对着自己垂涎，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茗城！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恶魔！”
茗城只是微微一嗤，冰冷的笑意在黑暗中狭长阴狠：“你敢伤我的玉尘，这个惩罚……是最轻的。”她淡漠望向玄窗之外的阴色长空，长长吐了口气，“我要让你……在无尽的恐惧中慢慢等待死亡。”
她随手化出一道结界，将红莲与外界的一切隔绝，缓缓踏出房间。
“万载沉浮化轻尘，无情最是九重天。”
她站到挑台上，望向九天之上。
“还有你，胤昭。你我相遇，是我的不幸……也会是你的不幸。”
而后拂袖云去。
……
南天门之外，胤昭正被拔剑相向的天兵们围成一圈。
“让开！”胤昭低怒。
“胤昭帝君，天帝陛下已下令关闭天门，诸仙任谁都不可离开，尤其是……”
“胤昭，你被揭露罪行，此番又擅离九重天，可是急着要逃？”翳风洋洋得意而至，身后跟随着几位连声附和的仙君们。
胤昭未回头看他，目光依旧炯然望着前方：“翳风，我与你之事，总会有个了结。”
“可是你已经输了。”翳风不以为然，“陛下方才已下令，即刻革去你的帝君之职，并收回你所执掌的兵权，如今还要将你缉拿归案！”
胤昭这才缓缓回头看他脸上的得意，忽地一笑：“翳风，究竟谁输谁赢，待我归来之时，你自然会知晓。”
说话间，祥云之中有一股冲天的暗光瞬间吞没整片万里霞光，众仙瞠目望去，人群中传出一阵骇然惊呼。
“天降冥光，乃大凶之相！”
而后是诸仙的面面相觑，嘈杂慌乱：“恐有天神入魔啊……”
胤昭怔然失色，忐忑之余借着众仙阻拦不及，化云远去。
……
夜幕已垂，孤月如银盘。
山崖顶端，茗城斜坐在巨石上，一手搭着膝，一手拎着酒壶，曳地的碧蓝裙纱，清丽绝尘。
她侧目望着对面断崖上的那棵菩提树，不停摇晃着酒壶，眸中却再无往日的淡然。
此刻这山上是一片春意盎然。暖风拂来时，细细柔柔，与她平日所感受的寒凉截然不同。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来这里，只记得，上一次站在这崖边时，她曾当着胤昭的面将那本云册抄本销毁，为的便是不再追究往事。
可天不遂人愿，她偏偏又想起了这些前尘过往。
她将酒壶中的女儿红狠狠灌向自己。往日在凡间几杯便能令她头晕目眩、神志不清，如今已喝下半壶，神志却仍无比清明。
云册中的记录，与她的记忆相互重叠着，那些久远的记忆，便无比清晰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冬月十一，师父寿宴上，胤昭出现，她劫难的开始。
寿宴结束后的一个月，他几乎都在酉时出，亥时归，去誉华宫寻她。
还有后来的腊月三十，凡间的除夕，他自九重天去往冥界，为的便是借朱厌复逃之机骗取她的信任。
而后的三月二十六，云册中最干净的一页，是她受雷刑之日、是神庭攻破九重天、死伤惨重的那一日，也是她决定忘记前尘的那一日。
但是她再也想不下去。
因为之后的那三日，是他守在誉华宫外，用自己半生修为去炼制丹药的日子，是他那句“欠她的”所出之日。
她恨，也痛。
若没有那枚丹药，若没有他苦守百年的等待，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冲上九重天挥手杀了他。可如今，她却只能独坐在这里，如同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叶风尘，茫然无助。
她含泪仰望夜空，似笑非笑。
“菩提度心酒度情，我度众生……谁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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