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入了秋的天，一早一晚已然寒凉逼面。
天刚蒙蒙亮，明珠早早的起来，点了盏烛火便洗漱去了。一通忙活完，天际也泛起了鱼肚白，房内甚是安静。伴随着明珠整理床铺的窸窣声，春晓的被子开始慢慢蠕动，拱了半天才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来。到底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嗜睡也是本性。
见春晓几经挣扎，眼睛还是睁不开，明珠轻语：“还有些时辰，你再睡会儿，到点了我叫你。”
春晓点点头，应声倒下没了动静。
这个点顶多也是卯时刚过，整个太师府还是一片静寂。静得只有墙那边扫地的沙沙声。明珠加了件薄衫，沿着回廊把每个院子都走了一遍。
“明珠姑娘，这么早就起了啊？”赵伯立着扫帚，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
“可不是有些早嘛。要不是昨个丢了个镯子，怕是等会儿人多了不好找，哪能这会子就起了呢。”
她走近了两步，又道：“赵伯，你是咱府上起的最早的，可有见着我那对虾须镯？”
赵伯动了下扫帚，想了想道：“那倒没见着。是几时丢的？”
“几时丢的，倒还真不大好说。就是昨个忙完了，才发现手上空落落的，就趁着早起人少，赶紧出来寻一寻。”
“那可是挺贵重的了，得仔细找找才是。”
“贵重倒算不上，就是戴在身上久了的，一时间没了心里不得劲。那行，赵伯你先忙着吧，要是后面见着了，也劳烦能知会我一声才是。”
明珠语罢，转身欲行。
赵伯一看她往回走，赶紧叫住：“你怎么回去了呢？前面还有两个院子呢，不再寻寻吗？”
“明儿吧，今天等会儿就开工了。”
明珠回到屋内，春晓依旧睡的沉。她重新点上烛火，唤了她起床，自己略作收拾，便先行去了锦园。
今日的兰夫人破天荒的没有早起，想必是近期的调理，身子也好了许多，偶尔能够多睡一些也是好的。
明珠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候着，刚一会儿便有前院的小丫头来传话，说是大人一早就进宫了，请夫人自行用膳。
明珠应下，待服侍兰夫人晨起时，将话传了，夫人一如既往没有多大反应。
太师府这两天还是很安静的，没有宾客来访，除了小丫头的低语，就剩凉风扫叶的沙沙声。
裴詹是在掌灯的时候回府的，并且一回来便来了锦园。
明珠奉了茶水，立在门外候着，偶尔也能听见一两句他们谈话的内容。
裴詹立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茵榻：“算来与上次来你这，竟有些时日了呢。”
兰夫人背过身歪在榻上，双眉微蹙，答的也是淡淡的：“你一直很忙。”
“兰若……”
“嗯。”
“你身子可好些了？”
“嗯。”
“甚好。”
裴詹转身，看向院中。那里唯一的一株老桂树，墨绿的枝叶下掩映着一簇簇淡黄色的小花。
室内突然变得沉静，有风刮过，掠得案上的摊开的书哗哗的直翻页。
兰夫人起身，将那不消停的书本重新放了个位置。转身看着立足未动的背影，良久才开口：“原来你今日来，竟是只为问我身子的。”
裴詹后背一僵，语气略微的迟缓了些：“我今天……去见君若了。”
他依然没有回头，眸光定在那棵老桂树上，轻轻提鼻深吸，空气里多了些桂花的馥郁。
兰夫人身子微顿，继而苦笑：“是吗。”
裴詹转过身，视线扫过她的面容，竟捕捉到她面上一抹稍纵即逝的悲戚。他心中蓦的一悸，转瞬便平复下来。
“她知道你身子近来不大好，特地让我把凝玉露带给你。”
“哦，”兰夫人稍稍欠身，“谢锦华妃娘娘赏赐。”
她的言行过于恭谨，裴詹脸上变得不那么自在，“君……锦华妃想要见见你。”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许久，兰夫人才舒出一气，“已经这样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兰若……”
裴詹眉宇冷沉，眼中失了素日的沉静，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原谅她吗？还是……你不能原谅我？”
兰夫人起身走向内室，只道了句“我累了”。
知道她不欲再多说，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珠帘的后面，叹气道：“凝玉露要多吃，那是专门请叶姑娘调的。”
夜色已是沉沉，裴詹只身行走于游廊，那廊檐下暖红的光晕映来，在他的身上烘出了从未有过的寂寥。
凉秋一步一步走的深了，雾一层一层垒的重了。
沙沙……院中准点的扫叶声。
“秋意越发的重了，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辛苦的还是赵伯呢。”
明珠站在浓雾里，垂下来的长发已变得润湿。
赵伯立起扫帚，待看清来人，抹了把额间的密汗，咧嘴笑了：“明珠姑娘早啊。”
明珠笑笑以作回应。
“镯子找到了吗？”
明珠晃了晃手腕，一对串了东珠的绞丝金线镯，围着她洁白的腕子滑绕了几圈，“找到了，这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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