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五四青年晚会定在五月四日晚上六点半，那日下午，高年级的学生大抵见怪不怪，还能有序上课，而高一年级就乱乱糟糟，按捺不住“看戏”的心。下午四节课，前两节大家勉强还能假意求学，第三节是英语，陈妈要带领参演节目的人前去集合，便把课程变成了自习，和下节的自习一起连上。大家明面上不敢放肆，可心里早放羊了，关系要好的相互换了座位，聚在一起开小会。坐镇的周霈也没辙，索性从讲台上下来，任由教室里像网了三千雀鸟般吵闹。
周霈绕到于仁超附近，看他正在填英语卷子，一掌盖在卷面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超人同学，不觉得你和周围格格不入吗？”
于仁超停下笔反唇相讥：“陈妈的左膀周大班长，瞧瞧这一锅乱粥，管不住了求求我，右臂我帮你一把。”
“您请，我给你开道。”周霈做出让路的动作。
“光开道不够啊，还没求我呢。”
“装逼遭雷劈，别怪我没提醒你。”周霈指了指自己的位置，“才月考完，人性需要释放，不然会出问题。走，坐我那去，一起释放释放？”
于仁超把笔丢进笔袋，起身跟周霈过来，在老位子上坐下，看着前排的一对空位：“秦双不是没节目吗？”
“好像安排她送花还是干嘛，也被叫去了。”
“熟悉啊。”他摸了摸桌面，就差一张热脸贴上去了。
“少怀旧了，你跟杨青彤有仇吧你？”
“此话怎讲。”
“装。你换谁不好，换吴莎莎过来。”
“班主任不是嫌我俩爱说话么，我这么一换简直是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你这不叫除病，你是杀人诛心，还祸及池鱼我。现在每天都气氛诡异，剑拔弩张的感觉你懂吗？会折寿的。”
“杨青彤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怎么说，主观臆断。性子直还倔，非黑即白的，容易一竿子把人打死。她觉得好的，就是差劲到家也好出花，她第一印象差的，那完了，这辈子对方别想翻盘，这性格以后她不吃亏谁吃亏。吴莎莎没啥问题，甚至还有不少优点，叫我来说不至于像杨青彤说的那样，她俩接触接触也好，希望能让她别那么有棱有角，至少也得学会怎么跟不喜欢的人相处。”
“听得我真感动，像个老父亲用心良苦。”
“你少酸，我这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当初要是给我抄九套笔记，我高中三年绝对唯周首是瞻。”
“不和你贫了，我有个事儿想和你说。”看对方一副聆听状，周霈继续道，“我在医院看到沈佳了，在精神科。”
两人下意识看了看沈佳的座位，她今日倒未去阅览室，低头伏案像一座沉默的小丘。
“她俩知道吗？”于仁超向前边的空位努努嘴。
周霈摇头：“不知道她俩知不知道，我还没和她们说。”
“这事儿你怎么看。”于仁超问。
“我觉得没什么，之所以跟你说是想让你也留个心。沈佳太内向，不对，应该说太平淡了。虽然不至于有啥问题，但多少有点儿反常吧？你看她集体活动哪次不是能逃就逃，平时大家也打过交道，你能感觉到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开心什么？生气什么？不能吧。”
“她喜欢狗，还喜欢做蛋糕。”
“你会对自己的宠物连名字也不愿起？她只是需要一只狗，而不是喜欢一只狗。至于做蛋糕，你听见她主动提过一次烘焙吗？即使杨青彤超感兴趣向她求教，她也只说书上都有，从不多谈。我甚至想她八成都不怎么爱学习，我听她说过‘在学校，不看书还能干嘛’之类的话。我真觉得她只是在做这些，但并不喜欢，恰巧她很厉害，做什么都像模像样能出成绩而已。”
“天才可能都这样吧，不是你我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于仁超高度总结。
“别，去掉‘你’，我能理解。”
“行，跟你比不了，比不了啊。既然你这么洞察人心，能看出来谁喜欢你不？”
周霈斜着眼：“你今儿怎么了，一个劲儿呛我，酸不溜溜的，赤裸裸的嫉妒啊。像本班长我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我觉得大家都挺喜欢我啊，秦双、杨青彤、沈佳，你说她仨谁不待见我？”
“你以后学个心理吧，我觉得你有点神。”
“说正经呢，沈佳那个事。无论怎么说大家是集体行动过的，沈佳也算咱的一员，以后搞活动多叫上点儿她。大家多聊聊，有什么不开心的也能分担分担，总比自己一个闷着好吧？”
于仁超突然想到他刚回校的那晚，那场始料不及的春寒，那个掩面而泣的姑娘。他觉得周霈说的对，也不全对，看起来总是事不关己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沈佳，她是会难过的，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也许她压根不想别人来替她分担。
这算要强吗？要强到觉得外界的关心是种负担。
“行不行给句话啊，想啥呢。”
“行啊，集体之所以为集体，当然人员越壮大，集体越繁荣。你、我、潘安、卷卷、杨青彤、秦双、沈佳，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刚好，就怕她不愿意加入。”
“总感觉她精神不济，最近天好，回头咱们合计合计，周末爬爬山打打球，或者去放风筝，运动运动。兴许出出汗排排毒，人也就开朗了”
于仁超对班长的提议表示赞同，斟酌再三，终究没说出撞见沈佳哭的事儿。
“这事你先别和她俩说，女生想得多，怕她们小题大做。”周霈嘱咐道。
于仁超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座小丘，喊道：“沈佳，沈佳。”
女生转过头，他招呼着：“过来！”
沈佳在杨青彤的位置上坐下，像个等待长官指示的小兵。
“一会儿咱早点过去，找个居中的好位置。”于仁超说。
“晚上我请假了，放学就回家。”
“啊，你有事吗？今天杨青彤和潘安领唱呢，你不去看看吗？”
“是啊，还有朗诵，据说咱年级这次排得超牛，去看看呗。”周霈跟着动员。
“我不去了，我有点事。”
“好吧，之前杨青彤说我没去看她们彩排都已经是一大损失了，比起来你损失更大。”于仁超玩笑道。
“嗯，是有些遗憾，希望还有机会。”沈佳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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