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间里回来，靳亦宸已然冷静下来了，他不再如刚才一般急切，他甚至也没有再提那个角色，他又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他。
“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又或者你喜欢看什么电影，我们一起看？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你本来的生活是什么样，赵之余……又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吗？”
赵之余看着他愣了一瞬，感受到了他明晃晃的抗拒。
他是个真诚的人，过往的每一个采访，他都会仔细思考之后才说出来答案，每一个动作、眼神都带着真诚的底色，可那么真诚的人，刚才急切成那样，却还是一个关于过去的字都不想告诉她。
她当然也不能逼着他自揭伤疤。
“好。”
她笑着点头，垂下眼继续吃饭，心里却是忍也忍不住的心疼。
吃完了饭，天色也暗下来，靳亦宸本想出去买水果和零食，赵之余却点了很多外卖，靳亦宸对于点外卖这件事陌生又新奇，二人边选边点，仿佛刚才那一番争执完全没有发生过。
“好喝吗？”
赵之余喝了口奶茶，笑笑的看向捧着奶茶杯的靳亦宸，靳亦宸喝了一口，微微挑眉，满脸都写着新奇，赵之余笑出声，“这不会是人生中第一口奶茶吧？”
靳亦宸诚实的点头，转着看了一眼奶茶杯，“为什么没有标注热量？”
“这满满一杯勾兑剂，哪能标注热量？！热量标注上去谁还买？！”
“知道是勾兑剂……为什么还要喝？”
靳亦宸不解的问，赵之余挑眉，“因为快乐啊！”
她看着奶茶杯，想起过去和紫熙的日常，“我读书的时候没什么钱，紫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总会到学校来看我，说是‘看’也不准确，其实她是来‘救济’我。”
“救济？”
“嗯，她来我才能吃得饱，她不来，我就吃方便面。”
赵之余不在意的说，“那会儿我们见了面，就会高高兴兴的去买杯奶茶。”
她举了举手里的奶茶杯，“那会儿的奶茶可不是这种高档勾兑剂，那是最劣质最廉价的，口感就是一股勾兑的味道，可是我和紫熙还是喝得很开心……其实我们根本不是喜欢奶茶，而是喜欢一起喝奶茶的时光。”
她开心的笑，满足的喝了一口奶茶，靳亦宸看着她，想到她之前在台上吃方便面的那个片段。
她告诉他要演那个片段的时候，他只觉得那是她的真实生活，天生就具备动人的能力，所以他赞成她把这段故事搬上舞台。
可当他看完那段表演，只觉得触目惊心。
不是因为过去的她何其窘迫，而是因为她曾在如何匮乏的精神世界里长大。
她曾在表演里说“好饿”，并不是肚子饿，而是心饿，她要的也不是食物，而是爱。
所以，他第一次向她告白的那天，她住院，他去看她的那天，都精心准备了饭菜。
那是他们都需要的爱。
电视上传来声响，赵之余调了一部他的电影在播放，她激动的拉了拉他，“我们一起看吧？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
靳亦宸偏过头笑，心里生出几分骄傲，喜欢的女孩子说他的电影是她最喜欢的，怎么不算令人愉悦呢？
可这份愉悦，在开播之后的几分钟里也就消失了，因为开头就是他和沐如芸的戏份，他们是一对怨偶，从开头就在争吵。
同时，他们也是各自有隐藏身份的人，所以后半部分都在相杀，结局也是悲剧。
也算值得期待。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电影在播放，靳亦宸看得没有那么专注，他时不时转头看向身边的赵之余，唇角不自觉的扬起，再喝一口奶茶，几乎都快想不起来刚才那场争执，和那些他所担忧，不知是否已在逼近的危险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奶茶，似乎明白了赵之余所说的“快乐”，“岁月静好”约莫也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你每一次和沐如芸演对手戏……一定都很煎熬吧？”
电影接近尾声，赵之余忽然开口，语气已是掺了哽咽，靳亦宸愣了一瞬转过头，她看着他的双眸里早已蓄满了泪，“带着抹不掉的记忆面对同一个人，要装作不认识、客套、表面和睦，应该很痛苦吧？”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靳亦宸立时就有些无措，“不是，这怎么……”
他赶紧转头找抽纸，明明记得抽纸就在旁边，着急忙慌的却找不到，纸还没找到，已经听见赵之余的抽泣声了。
“过去我看，只觉得这片子太悲太哀伤了，两个人那么努力也没有好结果，你扮演的角色还死了……和你熟悉之后再看，更悲伤了！你演这些电影的时候……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赵之余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靳亦宸也找不到抽纸，只能捧着她的脸为她抹掉眼泪，“我没有……你怎么……”
他的声音轻轻落下，眼眶也忍不住泛起了红，却不是因为那些他习以为常的痛苦。
他曾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为她取出掌心玻璃的时候，她没哭；曾被柏家的人绑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她也没哭。
可此刻，看个电影，她却因为心疼他，潸然泪下。
“我没有……”
他心疼的拥她入怀，轻拍她着她的后背安慰，“我早都习惯了，没有很痛苦……”
“你都痛苦得习惯了，呜呜呜……我们放在心尖上爱的人，对痛苦都习惯了！呜呜呜呜……”
赵之余抱紧了他，哭得更伤心了！
靳亦宸无奈又无措，“可是……‘我们’是谁们啊？”
“当然是你的粉丝，影迷啦！”
靳亦宸没忍住，笑出声来，赵之余哭得更大声了，“你又不上网，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你，心疼你，被那么多人爱着的你，背地里怎么能遭那么多罪啊……”
“我没有……真的没有……”
靳亦宸轻声安慰着，却也哽咽难抑，他确实不上网，也不知道自己被多少人喜欢着，因为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喜欢”，都是基于角色。
褪去了角色，他就不再是他们喜欢的那个人，他分得很清楚。
他从未想过，原来这样的“喜欢”，竟也是真心实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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