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
今日天气不错,皇帝似乎也颇有兴致。
晨起伺候皇帝梳头的时候,苏培盛在一侧,试探着取出一枚皇上素日最爱坠于辫尾的一颗红色玛瑙扣。
皇帝瞧了一眼,只点头允了,并无多话。
可苏培盛这样小心翼翼却是有原因的。
这枚玛瑙扣原是华妃刚入王府那会,一日晨起华妃伺候皇帝梳洗更衣时,觉着皇帝乌黑的头发只用金丝绸布去扎有些单调,便从陪嫁之物中挑出来这枚玛瑙扣,为皇帝坠于发尾。
这枚玛瑙扣小巧玲珑,倒也别致。先帝爷见了,不但没有责怪皇帝奢靡,还嘲笑皇帝少年心性。
那时候皇帝对华妃也是极其不同,不论大小事,总是偏纵着华妃。这枚玛瑙扣也总是时常佩戴。
直至皇帝登基,身边的各式物件的逐一更换了几回,可这枚玛瑙扣依旧还好好收着。
只是苏培盛心里隐约觉得,最近皇帝对华妃的态度,似乎总有些不同。
及至那日家宴上,皇帝责罚了三阿哥,苏培盛更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事就要来了。
见皇帝正在案头批阅奏折,苏培盛小心翼翼的将一盏养心茶放在案边,又将香炉中的龙涎香续上了些,复才轻手轻脚的走回案旁拿起墨条在砚台上墨起了墨。
苏培盛原是想着不要打扰到皇帝批折子,才会如此蹑手蹑脚的,却没想到皇帝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苏培盛面上一怔,复又趁着这个机会,赶忙问道,“皇上,年希尧在养心殿门口等候多时了,皇上可要见见年大人?”
皇帝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召了年希尧进宫。这才将手中御批的朱笔放下,说道,“传吧。”
年希尧是年羹尧同母的兄长。
与年羹尧不同,年希尧虽为年家长子,素日确是低调很多,许多人提及年家往往只知道次子年羹尧,而不知晓长子年希尧。
而且,听闻年氏两兄弟不论模样还是性情几乎全然不同。
也因着性情不同,素日来往不多。
又因着年羹尧与年世兰兄妹二人关系更近些,近些年来,年希尧甚至于与年世兰这个妹妹,也几乎不大联往来。
而听闻年希尧也似乎心性不定,也不算是个争气的。
并无什么专长不说,这些年来还总在全然不同的事务上花心思,传闻最近这两年拜了一位医庐里的先生,说是要学习医术,也不知是否已有所成。
苏培盛出去不一会,便带着一身官服的年希尧走了进来。
和年羹尧高壮魁梧的身材比起来,年希尧只勉强能算做挺拔,连健硕都谈不上,跟在苏培盛身后,仿佛只是苏培盛的一道影子。
跟着苏培盛一进殿,年希尧便规规矩矩的行了跪拜大礼,“微臣年希尧,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与年希尧之间,明显也不如同年羹尧那般熟稔,只瞧了一眼便微微点头道,“平身吧。”
年希尧起身,颔首躬身候命。
却听皇帝开口道,“那日你是如何知道咸福宫出了事?”
皇帝开门见山,说话也算直来直往。
而下首站着的年希尧微微颔首,恭敬答道,“回皇上的话,是华贵妃身边的伺候的人,无意中和臣身边的小厮提起的。
那日微臣着人去太医院取些常用的药方,便听说咸福宫里出了事。又因着是与华贵妃相关的事,微臣便细问了问。
知道这事事关重大,便也顾不得其他的忌讳,赶紧让人带着年府的令牌,去北郊大营求见苏总管。”
苏培盛面色上倒也没什么变化,可心下还是微微一惊。
毕竟这事说起来虽简单,可若皇帝多了些旁的心思,真的要去追查,也是最难分辨的。
好在,皇帝似乎并未在意这些细节,而是继续问道,“那朕问你,既然你的小厮在宫内,为何不让他去咸福宫替你劝阻贵妃,而是着人路途奔波的来寻朕?”
年希尧缓缓答道,“回皇上,微臣这个妹妹性子刚烈又倔强,难免意气用事,又与微臣一向不合脾气,和微臣的弟弟年羹尧的性子实在是如出一辙。
微臣想着,那个时候华贵妃大约也是在气头上,若是臣这个大哥出言劝阻,怕是未必能劝阻得了,或许还会火上浇油。
可斯事体大,微臣实在也不愿见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会越了规矩,命人去北郊大营,想办法请皇上回来。”
年希尧对答如流,似乎并无隐瞒。
皇帝微微点头,将手边放了好一会儿的养心茶端到嘴边,轻轻抿了几口。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倒是了解自己的妹妹。”
年希尧将面容压得极低,温润答道,“华贵妃年少便失了母亲,微臣虽是大哥,却对这个妹妹照顾得并不多。
还是臣的二弟年羹尧与华贵妃年纪相仿,对华贵妃照顾得多些,因此臣的弟弟所说的话,或许华贵妃还会听一些。”
说着,年希尧复又跪下道,“微臣僭越,还望皇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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