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一片漆黑，一条星星点点的光带从两人脚下蜿蜒伸出，没入前方密林深处。
小小的光苗如同降落伞漂浮在草叶间，两人每踩下一步，就有一群光苗扑腾着飞升，它们仿佛吹散的蒲公英，在空中飘荡一阵，又悠悠扬扬落到两人身后。
苏让的语气轻描淡写，有一种与暗夜相合的清冷，时明时暗的光线在他脸上交替莫测，方颜抿抿唇：“谢谢。”
苏让没有回答。
两人像是突然有了默契，谁都没再说话，沿着光苗汇成的小路安安静静走到林中。
马腹躺尸的地方，罗十废和大风蹲在庞大的尸身前低声交流。
“你们快来看。”罗十废听到方颜两人的脚步声，抬头招呼。
方颜走上前：“看什么？”
罗十废与大风手里打着两只强光电筒，明亮的光线照在马腹颈后。
方颜凑过去，只见马腹光秃秃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形状格外狰狞。
“你看这像什么？”罗十废问。
方颜蹲下身，用手凌空在疤痕上描摹了几笔：“驭灵符？”
“我看也像。”罗十废将电筒递给她，“这只马腹是有主的。”
自古以来，玄术师不但会捉妖，也有不少人喜欢养妖。
养妖的办法大多分为两种，一种是选择性情较为温顺的妖怪与之立契，双方等价交换各取所需，还有一种更加简单粗暴，玄术师直接用驭灵符让妖怪听话。
通过驭灵符驱使的妖怪大多凶性难驯，它们和主人之间没什么感情，更像是被武力镇压，不得不俯首听命。
方颜举着电筒照亮疤痕仔细观察：“这个驭灵符已经没用了。”
“怎么看出来的？”罗十废问。
方颜指了指疤痕边缘几处不规则的裂痕：“这几道伤口破坏了符纹完整，看形状大小——”
她抓起马腹的爪子看了眼：“是它自己挠的。”
“它既然有能力破坏驭灵符，为什么会被人将符纹刻在身上？”大风疑惑。
“这就不清楚了，”方颜丢开马腹的爪子，“也许它被打入符纹的时候无法反抗，也许驾驭它的玄术师出了问题，我唯一能确认的是，它能出现在这座山上，说明它已经脱离了玄术师的控制。”
“谁会豢养一头马腹？”罗十废沉思，“这不是一般的凶兽，它要吃人。”
正常玄术师没人会去养一头要吃人的妖怪，先不说会不会被妖怪反噬，单是豢养它的成本就极高。
现代法治社会与古代不同，要到哪儿去找那么多活人给它吃？
想到这儿，罗十废的眉头皱得更紧。
“主任，”大风道，“要不要问问别的兄弟单位，看他们有没有听说过这只马腹的消息？”
“先不急，”罗十废道，“马腹以人为食，如果它在别的地方出现过，一定瞒不了太久，我怀疑豢养它的人就在C市。”
“那我们从哪儿查起？”大风问。
罗十废背着双手原地踱了几步：“先联系医院单位，查一查最近几个月有没有出现较多死亡病例。”
大风脸色微变：“如果和医院有关，这事可就闹大了。”
罗十废摆摆手：“只是例行调查，照我的判断，医院反而最不可能。”
“为什么？”
“医院人多眼杂，真要出现不合常理的连续死亡，不等我们发现，病人家属早就闹翻了天。”罗十废道，“马腹虽然最爱吃人，但在无人可吃的情况下，别的新鲜血食也能暂时代替。”
“别的？”大风没反应过来。
“屠宰场，生物实验室，”方颜插话，“这些地方养的活物多，杀得也多，不太会引人注意，严格要说的话，动物园也算一个，不过那里的动物天天摆在外面供人参观，别说死一只，就算病一只都有不少人关注，所以还是前面两个更靠谱。”
大风挠挠头：“生物实验室好说，屠宰场太多了，以我们的人手十天半个月都查不完。”
“先从大头的查起？”方颜提议，“马腹吃人是因为人的魂魄能帮它提升妖力，如果找不到人可以吃，它会选择其他妖怪。它吃一个人能管大半个月，吃一只妖怪能顶十天，但换成其他血食，它最多只能挺一两天。”
她讲得头头是道，大风听得一愣一愣的，脱口道：“照你这么说，鸡鸭鹅什么的肯定不够它吃，至少也得猪牛羊一类才能管饱。”
“没错，”方颜道，“你们就先查猪牛羊的养殖场，这个规模可以缩小一半。”
大风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问：“你怎么这么清楚马腹的食量？”
他问这话倒不是怀疑方颜什么，纯粹只是出于好奇。
方颜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令他望尘莫及，就连知识面也比他渊博。
大风没遇到方颜之前，多多少少有点心气儿，遇到她之后，最初还担心她会加入联络站影响他的地位，后来除了佩服就只剩佩服，眼下甚至有了几分自卑。
难道现在玄学界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
他想起不久之后即将召开的青玄会，决定向罗十废预先申请一个志愿者的名额，到时他一定要去见见世面。
方颜面对大风的询问，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在山海界待了两年，从许多妖怪那儿听说了不少八卦。
她微微一笑，以正经又不失谦逊的态度道：“我师父从小要求我多读书，我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学习成绩好。”
大风将信将疑：“哪本书上有写这个？”
“名字忘了，”方颜道，“等我回去翻一翻，找到了告诉你。”
罗十废是在场几人中唯一知道方颜经历的人，他听着方颜一本正经地胡诌，忍着笑：“你俩别顾着闲聊，先干正事。”
他捶捶老腰：“大风，把它分解打包，让直升机运下去。”
说完，他转向方颜。
方颜往后一退：“我不是你的员工，干活儿的事别找我。”
罗十废瞪她一眼：“我是想问，你是先搭直升机下去，还是留在这儿等我们运完马腹再说？”
“我先下。”方颜毫不客气，“等你运完马腹，整个直升机都臭了。”
罗十废没好气：“行行行，你先下，不对，我的意思是，苏总辛苦了，苏总跟你一块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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