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小雨敲响了老旧的玻璃窗，完全盖住了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荘雨菲看一眼病房里熟悉的景象，如同她从手术台上下来醒来看到的病房一样，还是什么都不变。
放置了不知道多久的水壶里的水，剪断的呼叫铃，冰冷的床，一切如初。
她伸出手，看看并不那么纤细布满伤口的手心，看了许久，久到钟表发出极大的一声提醒，提醒整点到了，她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脚踩在地上，巨大的疼痛感让她一下跌坐在地上。
她麻木地在冷冰冰湿黏的地板上坐了一会，才撑着床站起来，拿过床边的一条毛巾随意地扎在脚腕上才站起来。
医院外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们站在雨下，手里都拿着一把把颜色鲜艳的伞。
荘雨菲站在窗边看了会，伸出手，去接了两滴雨水。
雨水打在手心里的伤口上，刺痛得让她缩回手。
但浑身时时冒出来的疼痛，又让她清醒许多。
她看着窗上倒映的脸，久违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所以说啊你们家属也是，当初就该把骨灰带回去，现在才来拿，这不是让死者不得安宁吗。来，这里签字。”
工作人员把一张纸给荘雨菲，顺便也把骨灰坛给了荘雨菲。
荘雨菲郑重地签下名后，才拿起那个小小的骨灰坛。
工作人员本想顺势拉个业务推销一下墓园，可看到荘雨菲的穿着，到底没说，签了名就让人走了。
出了殡仪馆，荘雨菲就单手抱着一个骨灰坛，撑着一把伞独自走在路上。
骨灰坛既没有装进好看一点的骨灰盒里，也没有贴上红纸和姓名，就这么简单的抱在荘雨菲手上。
荘雨菲也不顾忌，抱着骨灰坛走在路上，路上引起了几个路人的侧目，当她来到河边的时候，一个路人也没有了。
站在河边，荘雨菲没有一丝犹豫，手一抛，那个白瓷骨灰坛就掉入了河里。
下雨天河水湍急，骨灰坛掉下去连个声响也没有。
荘雨菲站在河边静静看了一会，确认骨灰坛真的不会再浮起来转身就走了。
外面雨水连天，医院里一切如常，隔壁床的阿姨出去做检查了，另一张病床上又住进来一个人，家属正在旁边收拾东西，他们在荘雨菲坐下来时看了她一眼，就又别过头去继续收拾东西了。
王三妹还在沉睡着，睡得很安详很安宁，沟沟壑壑的脸不再皱在一起，她的眉头都舒展了，沉沉地睡着。
荘雨菲伸出手，去探了探王三妹的鼻息，一切平稳如常，她才抓着王三妹的手嘲笑自己的傻气一样笑了一声。
一笑，笑得停不下来，抓住王三妹的手也没有放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
笑着笑着她把脸埋在王三妹的手心里，渐渐的，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荘雨菲抓着王三妹的手，把自己的整张脸埋在她的手心里，泪水不断地从两人的指缝滴落在被子上：“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等等我……”
“明明我就快回来了，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已经很快了……”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荘雨菲想控制，但控制不了，她应该控制的。
可回到母亲身边，她除了哭真的做不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剩下的人，除了在她身边能如此哭泣她还能去哪里。
医院里多的是生离死别的场景，看了只会让人心酸，同为家属，隔壁床的病人家属除了抱以同情并没有多说什么。
哭了许久，久到再也哭不出来，荘雨菲才俯下身，靠在王三妹的身边，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对于过去，对于未来，对于发生过的事，对于接下来的生活，荘雨菲一点也不想去想，她只想安静地陪在王三妹身边，如果能一起睡个好觉就更好了。
就这样就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去想，只有她们两个。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小姐，你的东西忘拿了。”
刚闭上眼睛，就有人拉开了身边的椅子，一把坐在荘雨菲身边。
荘雨菲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见三张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的东西落在楼顶忘了拿。”
尹驭在她身边说：“拿好了别再掉了。”
荘雨菲坐了起来，挨着他：“是我的东西没错，可是我想，只有两张卡是我的。”
“我知道。”尹驭说，“我被辞了秘书的工作，刚换到医院上班，这张是我的工资卡。”
荘雨菲收起那三张卡说：“我可不会帮人保管工资卡。”
尹驭拉起她的手一起看向病床上的王三妹说：“那你要学一下了。”
荘雨菲握紧他的手：“我没别人那么聪明，没那么简单就学会。”
尹驭揽过她的肩说：“我也不聪明，我陪你。”
荘雨菲靠在他怀里说：“我知道。”
“她会好的吧，也许有一天她就好了。”荘雨菲说。
“她只是睡着了，你多叫叫她就会回答你了。”尹驭拍拍她。
两人手拉手，人搭人，一起看向病床上的王三妹。
看了一会，尹驭忽然问：“你……我们……”
荘雨菲抬手捂住他的嘴，手动帮他闭嘴：“别问，我要是真的说出来，你会被警察抓走。”
“……”
“不要害怕，我很快就长大了，在你被警察带走之前我会长大的。”
“……对不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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