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钟云嫱只看到了眼前的艰难，并不清楚每一个进入婚姻的女子，在往后的人生中都要承受身心煎熬。如果运气足够好，像夫人一样可以得到常先生善待一辈子，如果运气不好，下场就是娘亲，最惨的是安宁郡主，指望不上丈夫，儿子还不成器。
赵城言听明白了夫人言外之意，主动上楼上去搀扶郝可下来，让钟云嫱陪着夫人在楼下等着。
过了许久，还不见他们走下来，钟云嫱着急了，夫人劝说她再等等。
郝可不愿意自己带着沧桑的面孔去见好久未见的钟云嫱。
“她早就想来见见你，但是出来不便。”
“我知道。”胖妞给郝可挽头发，赵城言侧身站在她们身后，静静地听她讲话。
“我想麻烦赵公子一件事。”
“请讲。”
赵城言庆幸自己刚才拦着兰芳没有让她上来。
“我时日不多了，麻烦赵公子两件事：照顾好兰芳姐姐，还有我想要跟我父母葬在一起。”
她父母当初亡于大火之中，被他父亲托人找到埋葬在可夫人坟墓所在的那座山上。这是钟鸣珂的意思，说是等局势稳定之后，看郝可的意思，再给二老移坟。
至今已经好几个月了，大家活得越来越乱了，照这趋势，局势稳定的日子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之后才能过上。
“请郝可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做到。”
郝可招呼胖妞，让赵先生上前来。
赵城言谨慎地走到她身旁，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脑子里闪现四个字：油尽灯枯。
郝可小声说：“麻烦您转告戡世子，对兰芳姐姐好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如果不娶兰芳姐姐，就不要再逼迫她——”
逼迫？
可是两人看起来不像是有过往的，兰芳对待戡世子谈不上喜欢，但也没有嫌弃。
“告诉钟家大哥哥，兰芳姐姐走投无路会选择伤自己，往后要注意一些才好。”
……
赵城言脑子还没有捋顺郝可说的话，被她粗重的呼吸声唤醒了，接连答应“好好好”。
郝可要起来，赵城言没有功夫思考她刚刚说的话，要搀扶她下楼。
她的身体，已经无法允许她下楼，她坚持，只是为了让兰芳放心。下楼需要耗费很大的体力，赵城言很担心她会摔倒，走到她面前，蹲下，“我背你下楼。”
胖妞有些惊讶，赵公子不顾及男女授受不亲。
站在楼下的钟云嫱看到赵城言背着郝可往下走的时候，眼泪唰地滑落在脸上，内心不是悲伤，更多是渡难之中见到一丝希望而欣喜。
正如夫人说的那样，郝可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兰芳，别哭了，郝可经不起情绪大波动。”
钟云嫱接过夫人递过来的手帕，擦干脸上的眼泪，走上前去迎接。
上午的太阳，正好，晒着，能感受到温暖，看着阳光顺着屋檐泄入院子里，心里很舒坦。小厮搬来了玫瑰椅，放上软垫子，郝可坐在上面晒太阳。
“我也要兰芳姐姐坐。”
“我怕我会挤到你。”
只见她轻轻地摇摇头。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几斤几两。
钟云嫱与她坐在一起，手臂放在她身后，让她依靠着。胖妞拿了一床小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晒着太阳，其他人则跟着夫人去了东厨。
现在这个时节，天气凉了，但今日天气晴好，钟云嫱感受到她的额头有些凉，“郝可，你很冷吗？”
“不冷。”
钟云嫱侧头见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怕打扰她清静。
“胖妞跟我讲，你去找大哥哥吃了好多苦，看你的脸，姐姐是辛苦了。”
“我是去找我哥，没有想过辛苦。”
她想过，她想过她和她哥的命为什么这么苦？父母生我们做什么呢？难道就是让我们来这世上受苦的吗？可是，这世间的苦，永远也吃不完，好像还越吃越多。
她过得辛苦，郝可心里清楚。曾多次想过，换成是别的姑娘，肯定早就要疯掉了。
“和亲一事怎么样呢？什么时候走？”
钟云嫱不知道，不过她这张脸已经毁了，朝廷不可能派她去给我朝丢脸。她心存侥幸地认为，这些经历对她来讲，也许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来表述更为贴切。
“我不去和亲了，我现在这副模样，给朝廷丢脸。”
“好——呀——”
不用去了，留在临都，住在新宅子里，过上安稳的日子。真好。
“何公子、世子、程公子他们呢？”
钟云嫱没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你选谁？”
选谁？选——
郝可从来不说这些，她今日提起，钟云嫱愿意对她坦诚。
“何少白是我兄长，我哪能选他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程公子、赵公子还有庄公子，他们已经被宫里选中了。”
钟云嫱盘算一圈之后，心生一丝苦闷，这婚要跟谁结？不会是直接拽进花轿，直接被抬走吧。
“戡世子呢？”
“我跟戡世子是冤家，我们不可能。”
“他有身份——”
钟云嫱震惊郝可倒是比她想得清楚，戡世子的身份的确是程立放等人无法比的。戡世子的身份对她来说尤为重要。
她要想在新宅子住的安稳，需要有人庇护，她哥将来要跟姨娘争家产，也需要有人在背后支持。
“结婚，不图十全十美，但你要得到一些东西。”
郝可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戡世子的身份对你来说，比那些爱呀，金银珠宝都重要。
“我觉得吴大人也可以。”
？？？
钟云嫱没有想过吴其远。起初，她认为吴其远比她哥有上进心，接触多了，觉得此人太阴险了。
试想一下，整天跟一个心里装满了阴谋的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睡在一张床上，要生儿育女，过一辈子，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
郝可轻轻地笑了一声，聪明的兰芳姐姐居然没有考虑过吴其远。
“你俩互相扶持。”
“我扶持不了他。我看不懂他，每次见他，感觉他心里都装着好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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