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些时日的谋划，在你眼中，不过是无谓的挣扎罢了，是吗？周清蕴是你的人，从她来接近我，到让我接回宴承磊，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你的预料和算计中。我以为自己还能翻盘，其实早就没了机会。就像我看宴承磊一样，我在你眼中，也是十分可笑的存在吧？宴珩，你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手腕老辣，心机深沉！荣珊回国，是不是也是你算计回来的？那个女人，她也对当年宴成琢的死有所怀疑吧？是不是她给你提供的线索？好啊，三十多年了，荣珊她还是报复了我。”
即便隔了这么多年，再度提起荣珊的时候，宴成江还是能够看出恨色。
可明明，他们曾经也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明明，当年是他对不住荣珊。
可因为荣珊的执意离婚和大闹一场，酿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所以他可以无视曾经的夫妻情分，恨了荣珊这么多年。
这长长的一段话，宴成江写了很久。
宴珩一直静静在那里站着，没有出声催促。
“她没空恨你，如今，她有了新的恋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哪里还会记得三十多年前的丈夫。走不出的人，是你。”
宴珩没有回答前面关于周清蕴的事，因为他不敢确定，宴成江是否会狗急跳墙，在这间屋子里悄悄安放上什么监听之类的设备。
虽然如今他即便设计这些东西，也无法改变大局了。
但他记得当初栀栀和周清蕴的联盟，所以不想让宴成江最后反扑，牵扯到周清蕴的名声。
周清蕴可以站出来大义灭亲检举了自己的父兄，但不能以一个心机深沉事先设局的形象出现在这里头。
所以，宴珩一直未曾接宴成江关于周清蕴的话茬。
听到荣珊结婚了，宴成江惊愕抬头。
他没想过，荣珊居然会选择再度结婚！
他以为，荣珊哪怕再恨自己，对自己都是带着爱意的。
她年轻的时候都未曾选择再婚，怎么如今到了这个年纪，人都被土埋了半截了，反而结婚了？
是谁？！
宴珩的话，仿若打破了宴成江一直以来的骄傲。
他总觉得，荣珊放不下自己，放不下他们曾经的过往。
但若是这样，放不下的，岂不成了他。
看着宴成江这副模样，宴珩只觉得好笑。
“果然，在你心目中，最重要的，永远是你那所谓完美的人设。哪怕母亲和你离了婚，你也要给她一个对你念念不忘，爱恨交加的人设。仿佛如此，就可以掩盖当年你背叛婚姻，出轨有子的无耻。就像当年宴成琢死后，公司内外那些关于他和爷爷之间的亲生父子关系揣测，也都是你放出去的吧。因为他有可能是私生子，所以那场看似意外的谋害，落在许多人眼中就是遭了报应，就是妄图和你这个婚生子抢家产的下场。可你心里最清楚，宴成琢他就只是一个养子而已。当年爷爷重用他，更多也是为了你，为了宴氏考虑。”
毕竟，宴成江这个人太过自大，为了宴氏的良性向好发展，有宴成琢在一旁辅助和牵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惜，这一切的考虑，落在宴成江的眼里，不过都是挡了他的路而已。
宴珩看透了宴成江的虚伪，他一生所做的一切，为的不过就是完美二字。
可人如何有完美的？
宴成江自私自利，更不是完美的。
所以，为了他所谓的完美，多少人牺牲在了里头。
有的人牺牲了性命，而有的人，牺牲了自己的一生。
即便如今荣珊已经再婚，看似走出了失败婚姻的不幸，可缠绕她终生的精神类疾病，就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永远压在她的心口上。
宴成江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在平板上写下了一句话。
“你真的很聪明。”
自己的那些阴暗面，都被他揭开了。
当初，没能让他死在那场车祸里，真是失策了。
不，或许更早之前，在他刚刚接手宴氏，羽翼未丰的时候，没能干脆利落出手解决了他，才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失误。
宴成江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没有一个父亲的责任和担当。
反正，宴珩也从来不像一个儿子，对自己有着恭谨和尊重。
子不子，父不父。
就像当年的宴成琢一样，他也不过是自己的对手而已。
只是当年，自己击败了宴成琢。
而如今，宴珩击败了自己而已。
“你放心，我逃不掉了，我等着你给我安排的，身败名裂的结局。只是我很好奇，宴珩，你天之骄子，从出生起从未受挫，一生骄傲。我想知道，将来宴颂如果比你更出色，将你曾经的功绩与能力全部压得黯淡无光，而你所钟爱的那个南栀，也将全部精力和支持都投注到了宴颂的身上，你，成为了今日的我，到时候，你会如何呢？”
宴成江还是心有不甘，他的手指颤抖着，在平板上写下了长长的一段话。
宴珩，你的人生，也能一直完美下去吗？
看到宴成江写下的这段话，宴珩明白，宴成江这辈子都不会承认，他的失败，源于他不健康的心理。
而并非旁人太过出色。
“这个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宴颂，是我和南栀的孩子，是我们因为爱而诞育下的生命，是爱的延续。他日，如果他比我更出色，我只会骄傲。我，永远不会成为你，因为我们从根本上，就不是一类人。”
宴珩看向依旧痴痴望着那满墙荣誉的宴成江，知道两人没什么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接受不了他人成功的人，才是最大的失败者。”
留下这样一句话，宴珩转身离开。
没什么好说的了。
失败者？
宴成江坐了许久许久，看着那些曾经的荣誉，无声地笑了起来。
可最后，眼泪伴着笑容滑落。
他是个失败者吗？
就算是个失败者，他也绝不愿意活着忍受那些审判的目光。
从怀里掏出之前积攒下的一瓶子药片，宴成江伴着眼泪，无声一颗颗吃了下去。
他，绝不是一个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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