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叹气，既然她坚持这么想，劝说又有什么用呢！十九固执，也许这样想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好的支撑吧，愧疚也好，存在不就是总需要有一个信念，人才不至于垮掉吗？
“十九，”孟婆说，“有一件事或许我该告诉你，”孟婆停了一停，似下定决心地说：“仲宣来的时候小，我见他喜欢，也念着他可能没什么记忆，就没有让他喝汤……”
十九这才惊喜地抬起头来，听了那么多往事，这也许是最好的消息了。“这么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再见到他也还是我的仲宣对吗？”
孟婆轻微地点点头，但是这样的可能又有多少呢？先不说她能不能等到下一世的仲宣来此，就算他来了，十九又怎么可能认得出来，那孩子离开时才四岁，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起前世的人和事来？但十九若需要这么一个美好的幻想，孟婆想，自己又何必连这幻想也要把她夺去呢？
所以若是她相信，孟婆也愿意和她一起抱着这样飘渺的期待。
“十九，现在你也记起来往事来了，关于李重光，你能知道他的意图了吗？”孟婆把话题转向别处，十九需要转换一下思维，两个都沉浸在伤痛里的人在一起一直谈着悲伤，只会越来越痛苦，无用。
闻言，十九领会孟婆的意思，即使再思念悲痛过去的人，也不能丢掉了眼前真正关心自己的人。
她把前世的记忆搜寻了一个遍，想到与重光在一起的日子，除了最后的一个月，两个人似乎都是欢快地度过：锦衣玉食，羌管弄晴，演乐作舞……而政事，她做得很好，从来没有让二人烦扰过。
十九一时间也不能推断出现在的重光的意图来，而从前的他，的确是一个只知弹琴作词的闲散皇帝，没有表现出多少过人的才干来，自登基以来，他就不再过问政事了，大小事务都是由自己一力操持，他与现在的样子实在差了太多，甚至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假的了。
十九只能这样回答孟婆，“我现在还不知道。”
但她心里明白，或许，问题就出自于最后的一个月呢？
十九暗自下定决心，也许她应该把最后的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查个清楚，还涉身其中的人，除了现在对立的重光，还有一人。
嘉敏，十九想到，顺便仲宣的事，她还要问问自己的好妹妹。
去老山，去祭拜一下自己的墓吧！
十九打定主意，可再看眼前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婆婆，心下终究不忍，一直以来都是她照顾安慰着自己一心一意，从不计较，可明明她亦是身处绝境，自身尚且危矣，就为着一份怜爱对自己这个本该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倾心以待，十九心中的负罪感在这一刻异常地强烈。
“婆婆，既然我的事已经说清楚了，您现在愿意和我说说您的故事吗？就帮我当成是一个同样痛失了爱子的母亲，让我也帮您分担一下那些痛苦的往事好不好？”十九拉住孟婆的手，亲切地询问。现在为她做些什么，总不至于太晚。
她却笑着摇摇头，翻过手心拍了拍十九的手背，安慰着拒绝。虽然十九做如此说，她也相信十九可以胜任倾听者的角色，但是她却没有勇气去细细地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有些时候，她甚至也赞叹佩服十九的冷静睿智。孟婆自己也清楚，若换做自己是十九，她做过的很多决定自己都做不了。
孟婆正要抽身准备离开，十九却加大了力道拉住了她，逼她一把吧！“早晚都是痛，您若是不去面对，它只会越来越根植得深，婆婆，趁着机会让我帮你把它拔去好不好？”
十九说得对，但孟婆依然犹豫地摇了摇头，“给我一点时间吧！”
适可而止，十九也知欲速则不达，或许婆婆的痛更尖锐，那就让她再想想吧！十九放开她的手，“好！”
不急于一时，她只是想让孟婆知道，自己不是只会在她的羽翼下寻求庇护的小鸟，而是可以为她遮蔽烈日的密林，她一直都陪在婆婆的身边，而且可以成为她的朋友，她的依靠。
她想让孟婆知道，在这孤独的地狱，她不是一个人，她有家人。
她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将话题迁到远远的地方，向孟婆身教的那样，自然而不刻意地做到。十九说出她的决定，“关于重光，我想我应该上去一趟，周嘉敏应该还在墓前，”十九恳求地看着孟婆，在对方最虚弱的时候，要作为一个朋友，她应该让孟婆意识到自己是需要她的，只有让她忙起来，才不会让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十九恳求：“这次上去是私事，您也知道走程序的话很麻烦，婆婆，您可以帮我瞒住吗？”
到底是刻意了！孟婆欣慰地一笑，十九一向是个懂事善良的孩子，其实她如今都是代秦广王了，远甚于自己这个挂着虚名的阴帅，她若是想上去，谁能置喙？可她还能记挂着自己，单是这份心意，就不辜负自己对她二十来年来的照料。
孟婆答应，“好，快去快回。”有着对十九的担心，刚刚才谈到的那个悲伤的话题，她应该是可以抛下的吧。
孩子，谢谢你！
她们一同走出，这一场持久的谈话这才算是落下了帷幕，神荼早就在外等得不耐烦了，可是他知道，十九不愿意他进去，那么即使再烦躁，他也会耐着性子等着。
这样对一个人无条件的将就，也只是在万年前才有过吧！
十九走向他，神荼烦躁的眼神马上就温柔了下来，虽然嘴上依然不饶人，但心里和行动上总是顺从的，“哎呀呀……十九，你再不出来我真的会冲进去打死你！”
可是他毕竟还是乖乖地待在外面的啊！与神荼相处的时间越久，十九都没有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信任他了，事实证明，他值得这份信任。
十九没有在意他的抱怨，似讨好似撒娇地喊道：“哥，我需要上去一趟，你陪我好不好？”
在她心里，神荼不就是哥哥般的存在吗？正好，神荼很受用十九的这份撒娇，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宠溺地揉了揉十九的头发，傻傻地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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