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溃败
剑阁县外。
蜀王府兵每日驱赶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百姓充当抵御戎人的肉军。
百姓们经过一轮又一轮的冲锋，死伤惨重。
这些时日，百姓们的状态有了极大变化。
就连那些得了赏赐的，都开始变得麻木，毕竟有命挣，没命享受的银两和官位得了也无用。
面对戎人军队的叫阵，百姓们只是木然看着，再回首将目光投入城墙上，府兵们严阵以待，不允许他们后退一步。
这日晚间。
仅存的百姓们只分到一个黑面馍。
连日的饥寒和精神上的摧残，百姓们面如死灰、形如槁木，黑面馍刚到手，每个人都胡乱塞入口中。
“里正”，张小弟吃了一口馍，小心观察着周围人神色道，“待到丑时府兵们睡熟，我去放把火烧了城门，咱们逃得远远的。”
“好！你去吧，带上小宝冲出去！”赵里正咳出一口血痰后立马掩住口鼻，将属于自己的黑面馍递给张小弟。
希望张小弟能把赵家仅存的孩子赵小宝带出去。
连日来的冲锋，赵里正的几个儿子都受了伤。
更可怕的是，战场上血流成河，每日都增加新的伤患，却无医官前来医治。
渐渐地，瘟疫开始在百姓中蔓延。
蜀王三日前发现肉军感染瘟疫后，严密封锁消息。
只盼戎人的叫阵能再猛烈些，好将瘟疫蔓延过去。
然而，蜀王的打算今晚就要落空了。
百姓们拼到今日，无非是为了一个生的希望。
现在，蜀王彻底断了他们的生路，一个人都不放过去，那大家就一起毁灭吧。
丑时三刻，清冷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带来无尽的寒意。
城门外乌泱泱的一群百姓，衣衫褴褛，怪异的气味让人很是不适，可大家就那么随意地挤在一起睡了。
张小弟掩住口鼻，穿越咳嗽不断的人潮，悄无声息来到城门处。
城墙下，有其他几个汉子蹲守此地。
张小弟个子不高，在几个汉子的掩护下，他早已挖好了一条一尺来宽的地道。
地道通向城门横梁处。
少年爬进去后，将攒了好些时日的火绒拿出，又拿出好多件脏衣服和树棍子。
看着上方粗壮的梁木，少年取火折子将火绒点燃，又将脏衣服和树棍子架起来，小小的火苗很快燃起。
虽然地道里缺少空气，但此时正吹北风，洞口刚好在灌风，衣物本就易燃，风助火势，一股股浓烟从地道下蔓延开来。
看着里面确实燃烧起来。
张小弟快速从里面退出。
约莫一刻钟后，一股股浓烟四散开来。大门的横梁处终于点燃。
但眼下大门还是开不了。
因为横梁烧断还需要半个来时辰。
眼见百姓们开始骚乱，府兵们也动作起来。
一排排府兵身着黑甲，笼罩着整个空间。
城墙下的百姓仿佛意识不到危险，纷纷朝城门涌去。
因为只有城门上的梁木烧断，他们才有机会进入，现在，就是机会。
“所有人，速速退去，不然后果自负。”
城墙上一个校尉大声朝下方喊话。
可他的声音太小，百姓们早已乱作一团。
校尉拉住身后的一排士兵，让他们一齐喊话，底下的百姓终于有所停滞。
可不知哪里一阵呼声响起：“大家一起冲啊，冲进去，咱们可以不当戎人刀下鬼啦！”
百姓们再次骚乱起来。
可很快，一阵箭雨就朝百姓们飞来。
“啊啊啊”
射程百米内的百姓纷纷倒地，有些百姓身上中了好几箭，简直成了刺猬。
百姓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显然，他们被府兵的举动彻底激怒。
他们很多都是被临时征来抵挡戎人的，他们没有全部死在戎人的铁骑之下，反而死在了府兵的箭下。
百姓彻底失去控制。
既然怎么都是个死，那就品一把吧。
百姓们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朝着城门口再次涌去。
府兵们也慌忙取来水开始浇在烧得正旺的横梁木上，然而，冬日的北风呼呼吹着，将火势带得越来越大。
城门近处躲着的百姓生怕大火熄灭，身边有什么就投什么进火堆里，只余身上一件遮体的单薄衣衫。
很快，左侧横梁木断裂，直直朝下塌了，左侧铁门失去支撑，开始晃晃悠悠起来。
百姓们眼见希望来临，更加着急朝前一窝蜂涌去。
无数没力气的、身体瘦小的，直接被人踩着踏过去，引发新一轮的连锁反应。
陆续有百姓倒在自己同伴的身下。
戎人军帐处。
“等离国百姓帮咱们打开城门，咱们好好去会一会蜀王。”渣渣和听到斥候来报，十分兴奋的命令道。
“是。”几个将领领命。
一股游骑接到新的命令，朝城门处飞驰而去。
这厢。
大火蔓延的速度太快，百姓们不管不顾天上的箭雨，地上哭喊的同伴，直直朝城门涌去。
黑夜中。
一股身体、衣服、各种物品烧焦的味道蔓延开来。
百姓们竟然直接以身体去撞那炽热的铁门。
前方的无数百姓直接被挤死、烫伤，后面的百姓依然源源不断朝前涌去。
城门上的两百府兵从未见过如此疯魔的百姓。
杀不完，根本刹不完！
正惊诧之际，只听到“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城墙开始倒塌，好几个府兵直接掉落下去。
百姓们纷纷涌入城内。
后面，张小弟看着大规模百姓入城，确保不会被挤到，赶忙带着千牛村仅剩的几十人朝南逃去。
府兵们早已被百姓的举动惊呆，然而正待他们想要拦截时，戎人骑兵飞驰而来。
“迎敌，迎敌啊！”校尉大声喊叫。
身旁几个府兵看着戎人骑兵携带着滚滚而来的风沙，以及身后逃窜出去的百姓，一时间不知做何选择。
很快，戎人骑兵就帮他们做出了选择。
哧哧声、呜呜声、铿锵声……响彻了整片区域。
大离国建和元年十二月底，剑阁县守城府兵亡，蜀地大门敞开。
蜀王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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