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见这垂花门洞开，这可是吓了一跳，为了不打无准备之仗，朱慈烺特意纠集孟章明和朱百日两位进士，恶补了至圣先师的经典思想，衍圣公的传承，孔府的规矩这些知识。再结合太子的记忆，朱慈烺对这两千年传承的第一世家，已经很是了解。
这孔府的垂花门名叫重光门，因自家老祖宗，嘉靖皇帝御赐“恩赐重光”匾额而得名，从来只为皇帝驾临、迎接圣旨、祭孔大典、历任衍圣公婚丧大事才会大开。
自己还没继位，甚至能不能最终坐上龙椅都犹未可知，难道这衍圣公老糊涂了不成？
吃惊归吃惊，但朱慈烺并没有什么不敢的，后世之人虽也尊敬孔老夫子，但可没有这时之人那种奉若神明！
朱慈烺迈步而去，孔兴燮却从旁绕过，微微一笑说道：“太子殿下为国之储君，当下大明先帝殡天，帝位虚悬，衍圣公自然以帝王之礼待殿下。太子亲来府中拜会，衍圣公本该亲自迎候，只是身体微恙，只得在内宅书房拜见殿下。”
“衍圣公年事已高，这些年山东疫病横行，天灾饥荒，局势混乱。听说前几年还有贼匪围攻阙里圣人庙！多亏衍圣公劝退了贼众。唉，只怕是操劳过度，折损了衍圣公的精神呀！”朱慈烺叹道。
孔兴燮眼中精光一闪，并未回话，身手做请，然后径直前行，带着朱慈烺往内宅行去。
不多时一座雄伟的二层木楼，出现在朱慈烺眼前。这就是衍圣公平日所居之所！果然是气势不凡，颇有些肃然的圣意！
孔兴燮来到东首一间屋外，轻轻叩打门框，说道：“衍圣公，太子殿下到了。”
“咳咳”“咳咳”屋里先是传来一阵咳嗽声，过了一会才响起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快请殿下进来。”
孔兴燮轻推房门，带着朱慈烺进来屋里。虽然是大白天，屋里却显得有些昏暗，一股重重的檀香味，差点没把朱慈烺熏个大跟头！
屋里一张床榻，上头卧着一老人。朱慈烺知道这一代衍圣公孔胤植，生于神宗万历二十年，如今不过五十四岁，放在前世都还算不上老人。只是这明朝，五十多岁已经超过人均寿命了！
这孔胤植不知得了什么病患，五十多岁的人，看着像是七十多岁一般。
孔兴燮待朱慈烺入屋，关好屋门，然后来到孔胤植榻前候命。
“太子殿下，恕老夫年老体弱，不得相迎。就请殿下自行落座吧。”老人颤颤巍巍的跟朱慈烺请了个罪。
“岂敢，岂敢。衍圣公不必多礼，只是不知衍圣公这身体是...”朱慈烺有点担心的问道。
不论他有什么目的，需要从孔胤植这里得到什么。只是看着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自己面前，不由发自本心的关心。
孔胤植人老成精，自然感觉出朱慈烺毫无功利的关心，言语不觉也自然起来：“这山东苦难多年，直道殿下驻跸即墨，雷霆扫荡，还了山东秩序，老夫先代山东父老谢太子殿下！”
说完，老人家侧卧冲着朱慈烺打了个拱手。朱慈烺赶紧起身还礼。
孔胤植放下手臂，缓了一缓接着说道：“崇祯十三年，山东大饥，疫病横行，老夫助官府赈灾，有些操劳。谁承想，饥民生变，围攻阙里，老夫蹬城劝阻，虽退走了贼众，却也伤了根本。这几年每况愈下，只得苟延残喘了。”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老人家有些气短，卧在榻上倒气。
孔兴燮躬身为老父整了整靠垫，然后起身说道：“殿下来到山东，安抚流民，大兴农事，山东百姓喜不胜收。只是，前几日收到殿下发来公文，颁布了三件大事。孔某愚钝，有些不明，望殿下不吝赐教！”
朱慈烺心说：“来了。我正等着呢。早点搞定也好，来你曲阜一趟，跑不了还得去祭拜孔圣人一番，不知要耽误几日。”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先生尽管问来，慈烺年少，属下学浅，制定政策难免有所疏漏，正需要先生这等大才帮忙梳理。”
孔兴燮点头，瞥了眼老父，见他闭目养神，似是神游天外了。
稳了稳自己的心态，孔兴燮朗声问道：“天下苦宦官两千年矣！殿下取消宦官，令士子欢腾，清流鼓舞！然私以为，不合理法！殿下此时驻跸即墨，闻太子府即为以前县衙，殿下尚未与太子妃大婚礼成。国难之时，太子简朴情有可原。只是日后一旦还京，偌大紫禁城中，修缮粗使，伺候贵人，怎少得了内侍？总不能良家子出入宫掖？”
说到这里，孔兴燮停了下来，看这朱慈烺，等着他回应。
朱慈烺可不敢说自己打算把紫禁城改成博物馆！更不敢说自己是坚守的一夫一妻无妾制支持者！开枝散叶，子嗣繁茂这可是儒家的核心观点之一呀！现在把自己的“歪理邪说”扔出来就没得谈了！
朱慈烺定了定神，开口回答：“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入宫内侍，或为贫家子，或为犯官后。既以毁身图存，已然失了孝道，死后竟不得入祖坟！不孝之人，何以言忠！先帝这些年的例子还少吗？除了王承恩捐躯以从，有哪个宦官敢称皇家忠奴？先生不知，慈烺逃难之时，身边有一内侍，在我即将逃出之时，竟然以刀胁迫，要将我交与吴三桂，做他进阶之资！这等不孝不忠之人，要之何用？至于先生所言宫中杂事，大可多雇些年长雄壮的女仆便是。呵呵，我观这孔府颇大，府中可有去势之人侍候？”
朱慈烺前面讲的是道理，孔兴燮倒还可辩。但这最后这句却是诛心，实在是不好作答。不过，这第一个质问只是开胃小菜，倒也不必死缠烂打。
孔兴燮赞许道：“殿下雄辩，言之有理，孔某受教。”
朱慈烺赶紧回礼言称：“不敢。”
“跟这种文化人里面的文化人说话真累！真想现在阿大站在跟前，跟我斗上几句嘴，赏他几脚‘真龙旋风回旋离子踢’！”
衍圣公府门之外，等的无聊踢着石子的马阿大突然打了个打喷嚏，莫名其妙的挠着自己的后脑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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