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来得如此突然,裴乐之怔在原地。
马车将要启程,丹枞余光中见裴乐之没有跟上来,不禁回头。
“绮……”丹枞也顿住了。
陆绮翻身下马,冲着她们的方向大力挥手奔跑而来:“枞!我回来了!你们这是去哪儿?”
裴乐之浑身一凛,目光从陆绮干枯的额发到眉间的霜雪,再到墨色衣袍下摆的泥泞,暗褐色的,昭示着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冬日的寒风吹得裴乐之脸疼,可她不禁笑了起来:“你回来了,陆绮。”
“听说小姐病重,自然要回来。”
“病重?”丹枞重复一声。
“哦说错了,是路上听说小姐在西山死里逃生,还英勇擒贼。”
“你还是……真好。”裴乐之眼前快要起雾了,她背过身去,再转回来时呵出一大口热气,语调轻松,“既然有朋友回来,明日再行吧丹枞。”裴乐之说着突然钻进马车,再出来时手上端了杯热茶,塞到陆绮手里,“暖暖吧陆绮,我们刚刚是准备回学堂的。”
“好啊,枞,陪我去吃点儿羊肉吧,这路上赶回来突然开始下雪,可冷死我了。”
“先去洗漱吧,绮。”
“不是,枞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回来了你难道不高兴吗?”陆绮嚷嚷着,气氛热闹起来。
裴乐之摇头,假模假样捏了捏鼻子:“陆绮,有没有可能你有些臭了。”
“……”
头顶上正好有三只乌鸦飞过。
“太没良心了小姐!!!”陆绮发出一声尖叫,“属下可是一口气跑死了三匹马啊!!!三匹马!!!”陆绮说着扭头要走,胳膊却被人拽住。
“我开玩笑的,别走。”
裴乐之忽而想起什么,很快松了手。
陆绮扬眉,嘚瑟道:“枞看到了,这可是小姐求我的。走咯,洗澡去。”话毕陆绮一把揽过丹枞的肩膀,二人快步往前走,将裴乐之远远甩下。
后者摇头,掂了掂腰间别着的荷包。
那里有东西等着物归原主。
〈〉
丹枞再怎么停留也只会多留一日,他要回去给林致守灵,裴乐之也不想多拦他。只又另拨了几个伶俐的仆从,外加一些从裴擒那儿要到的暗卫,去学堂暗中护着。
陆绮回来后也没说什么时候走,明面上裴乐之是决定他去留的主子,当事人装聋作哑,这戏也就这么糊弄地演着,直到某日裴乐之让万松给陆绮递了张纸条,约他出去。
“陆绮!”裴乐之站在一棵树下向他招手。
陆绮来时已经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但也实在没想好要怎么办,谁知裴乐之会踱步过来,牵住他的手。
陆绮瑟缩着想收回手。
这双手用过刀,使过剑,不美,甚至布满了粗糙的茧。和那柔软握来的手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陆绮猛地将手抽了出去。
他曾经以为是小姐若即若离在推脱他,可此时此刻,幻梦一触,方知是幻梦。
陆绮转身就走:“忘了今日还有其它事,请小姐允属下先行一步。”
裴乐之叫住他:“陆绮,我好像有些想你。”
陆绮还是背对着裴乐之,脚步却停住了,他怔然:“早知道属下就早些出走了。”
“喂,陆绮,你有东西落了。”
“什么东西?”
裴乐之绕到了陆绮面前,摊开手掌,露出那把小巧的匕首。
“这不是送给小姐了吗,送出去的就不是属下的了。”
“也包括你的心吗?”裴乐之将手一抬,匕首的凹槽装饰处空空的,正对着陆绮胸口。
陆绮继续装傻:“怎么,小姐要用这匕首剜属下的心看看?”
“陆绮,你真的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树吗?”
陆绮抬头,只见积满厚雪的高大树冠:“没认出来。”
“好啊,你不是说那红豆是你自己摘的,最高枝上最大最红的一颗?原来都是假的,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糊弄我的。”
“我没有,树也不是我找的,只是枞带我一起来。”陆绮忽然不说话了。
裴乐之靠近他,轻声道:“那你送我上去采最高枝上最大最红的那颗,我就不追究了。”
“拜托小姐,这可是冬天,哪里有——”
“走吧。”
“小姐会功夫了?不怕高了?摔下来——”
“都算你的。”
这棵红豆树主干粗大,据说已有一千多年树龄,所有枝干都紧贴着主干向上生长,积雪反而成了极素雅壮阔的装饰。当然,被当作垫背屁股快要湿透了的陆绮不这么觉得,他抿唇:“小姐,坐在这儿不冷吗?请问这儿有你要的红豆吗?属下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呢?”
裴乐之搂着陆绮的腰笑得前仰后合,倒是一点儿也不怕自己掉下去:“你怎么知道这儿没有红豆?”
陆绮闭眼翻了个白眼:“傻子都知道冬天不会有什么红豆——”
陆绮睁眼,眼睛都瞪大了。
“如果我说有呢。”
裴乐之变戏法似的拿出事先藏好的红豆,放在掌心:“陆绮,你可以帮我装回去吗?匕首上的应该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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