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曾夫人推着她可爱的“孙女”去芷湖“散步”，试图接近邓夫人，可邓夫人纯当她透明人，一门心思全在湖畔写生的那些女学生们身上。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像要下雨，何宽出门上班时，他媳妇担忧地问他，今天还去吗。心情欠佳的何宽吼了她一嗓，下刀子也要去，搞得一旁的曾夫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一把将他推出门外，上你的班去。
何宽出门，秋枫和秦昊阳进门，秋枫嘴欠地问了句，今天还去吗，像是要下雨也。曾夫人瞪了他一眼，朝一边眼里噙着泪的何宽媳妇歪了歪嘴说，我听了天气播报的，今天没雨。
何宽媳妇勉强笑了笑，把怀里的孩子放进小推车里，赶着去屋里拿了把伞递到曾夫人手上。除了第一天怕她担心让她跟着去了趟芷湖，这两天出于安全的考虑就没让她跟着了。
曾夫人推着“孙女”出了门，一条胡同沿路走去，不断有大爷大妈小伙小媳妇们跟她套着近乎，逗着童车里的小孩儿玩。这些街坊邻居全被九处给“收买”了，其中自然也有九处的人。
离着芷湖不远，便听见了女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待走近了，便瞧见邓夫人已经坐在那张似乎专属于她的长椅上了，依然一副深情款款状看着那些女学生们，对推着小童车渐渐走拢来的曾夫人全然一屑不顾。
秋枫往草地上一躺，哀嚎一声：“若这个邓夫人脑瓜子不开窍，这哪天才是个头啊！”
坐到他身边的秦昊阳一双眼仍职业性地盯着邓夫人那方踢了他一下说：“事情是你小子惹下的，就这点能耐呀，又没谁请你来，我一个人盯着就行。”
秋枫苦哈哈地说：“你以为我想跟你似的傻盯着，还不是不放心我姐。”
秦昊阳怼了他一句：“我看你是没地儿野去才是。”
翘着二郎腿的秋枫一下翻转过身子看着他说：“老秦，你觉得这个邓夫人到底是无辜的，还是邓将军一伙的？”
“这么说你是认定邓将军是那个内鬼啰？”
“你可别曲解我的意思，我这是一种假定式。”
“那我倾向于前者，若不然邓夫人的行为无法解释，她这不等于把自己的心迹袒露给旁人看吗？若她是日谍，也太不专业了。”
“可咱们耗不起呀。”
一句“耗不起”，顿时令秦昊阳的眼神阴郁下来。
军统武汉站迄今没查出邓宪州女儿邓倩就读美术学校的下落，她是否还活着，只能从邓夫人嘴里获取，这也是甄别邓宪州是否变节投敌的唯一切入口。邓夫人每天来此看望这些在湖畔写生的女学生，到底是一种精神寄托抑或某种心灵寄望，遂成突破这层屏障的楔子，可这个邓夫人拒人于千里之外油盐不进，如何是好。
盖啸仲只给了一个月的期限，时间不等人哪。
蓦地，隐隐一声春雷仿佛于天边滚滚而来，就在秋枫和秦昊阳抬头望天的瞬间，豆大的雨点突然一下就砸了下来，湖畔那边厢顿时传来一阵阵喧闹声，那些女学生们有的手忙脚乱收拾着画板，有的竟然欢呼雀跃地扔下手里的画笔，嘴里嚷嚷着“下雨了，下雨了”，仰面向天展开双臂喜迎从天而降的甘露。
眼见得曾夫人手脚失措看一眼天空，俯下身去用身体遮挡着从天而降的雨点，这边厢的秋枫条件反射般一把抓起搁在地上的雨伞正欲挺身而起，被秦昊阳一把拦下，一声低喝。
“你要搞哪样？”
反应过来的秋枫伸了伸舌头对他做了个怪相。
刚才从何宽家里出来时，秋枫和秦昊阳尾随在曾夫人身后慢悠悠荡着。一出胡同口，曾夫人竟等在那，两人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却见她将手里的伞向秋枫递来。
秋枫欲接未接之际说了句，说不定会下雨的，岂知曾夫人对他挤了挤眼说了声“正好”，当时还没怎么会过意来，这会儿才意识到她或许要在这上面做做文章，引邓夫人入彀呢。
只见曾夫人一把抱起童车内的婴儿，张惶四顾找地方躲雨，一把伞蓦然伸了过来替她遮挡着雨，伞的主人伸手指了指三十公尺开外的一间小亭子说，快，去那。
貌似不通人情的邓夫人一手拖着童车一手打着伞护着曾夫人向小亭子慢慢跑去，引来这边厢秋枫的一声赞，姜还是老的辣。
一边护着曾夫人向亭子间小跑去的邓夫人，一边扭头对湖畔的那些女学生们大声喊：“女娃娃们，快到亭子里去躲雨哇。”
收拾好画板的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跑进了小亭子，寻常少有人光顾的小亭子顿时热闹了起来。
怀抱着“孙女”的曾夫人一边对身边的邓夫人表达谢意，一边从衣襟上取出一方手绢递给她，让她擦擦被雨淋湿了的左膀子。
“不用，你自己也淋湿了呢。我这儿有。”邓夫人从自己的胸襟上拽下手绢，仔细擦拭着光裸的左膀子上的雨水，或许是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眼曾夫人怀抱的婴儿。“这是您……”
“我孙女儿。”曾夫人一脸的慈祥和骄傲。“长得挺漂亮的吧？小两口都上班，就把我接了过来替他们看着，真是越看越欢喜。”
她此举是欲小小地刺激邓夫人一下，顺便引出话题。
孰料她的这番话竟被身边的女孩子们听进去了，一下子纷纷围了过来。
起先这些女学生们还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眼前这场骤然而至的雨，有的甚至有感而发吟起了诗，新鲜劲一过，又觉得寡淡无味了，经曾夫人这么一夸，哇，这里还有个洋娃娃般的小婴儿呢，太好玩儿了，一下全都拥了过来，看的看逗的逗，而“洋娃娃”一看有这么多小姐姐一下青睐上了自己，被宠得手舞足蹈咯咯直笑起来，这些女孩子们愈发当她宝了，也不管曾夫人同不同意，竟把个小家伙接了过去，当开心果耍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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